红绫小袄。 十二岁儿的小姑娘,到底是爱美的。云嫣上回替永晟绣坊解了燃眉之急,用那濮院绸复制了件一模一样的衣裳,连叠针绣的折枝花纹都找不出二致。那边主顾特别高兴,吩咐给了赏钱,又把剩下那些边角料打赏了云嫣。 云嫣便将那边边角角的濮院绸做成掐牙,缝在小袄的边上,显得那小袄儿更加精致。她穿在身上,更衬得她眉目如画、肤白如玉,似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 徐妈妈看得心里高兴,领了云嫣进屋,又拿了一个红包给她。 云嫣欢喜,福身道“恭祝妈妈新春吉祥”,又说了几句拜年话,这才伸手去接。 她一接,才知这荷包沉甸甸。 云嫣打开一看,竟是一吊铜钱! 一吊铜钱,约合一两银子。看这铜板一个子儿一个儿的,不用说云嫣也知道,是徐妈妈辛辛苦苦一点点攒出来的。 云嫣迟疑,道:“妈妈,这压岁钱有些多!” 徐妈妈知道她是个小财迷,笑她:“你还有嫌钱多的时候?收着吧!” 云嫣道:“钱太多了我可不能要。前几日,永晟绣坊那边刚给结了五百七十文。” 徐妈妈看着云嫣。这小姑娘虽缺银子,却不是个贪的,讲究取之有道。徐妈妈真是越看她越喜欢,笑道:“我给这么些压岁钱,原是想给我干闺女的。” 云嫣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徐妈妈见她机灵通透,道:“我家老头子死得早,三十岁上头就撒手不管我了。我这个老婆子,如今也年过半百,闺女儿自小早夭,只剩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养老送终,也不知能否指望得上……不如,你就当我的干闺女吧?你愿意不愿意?” 徐妈妈待云嫣像亲生女儿一样,她哪有不愿意的?她自逃出家来,在外头无处立足,不想如今有人愿意关怀照料她。 云嫣眼里不觉竟泛起水光,二话不说,朝着徐妈妈跪了下去。 …… 吕庭轩在吕府过完正月,他父亲就替他新请了一位京师来的西席先生。这位先生名叫杨晊,据闻曾于建元三十年登进士第,官至礼部员外郎。后来辞了官,再不问官场长短,安心回乡教书。 杨老先生为人罡正,要求严苛,吕庭轩不敢怠慢。直到五月中,大同府天气燠热难耐,吕庭轩这才敢开口提到别院纳凉的事。 再见云嫣,只见她个头猛蹿到吕庭轩的肩头,好像风吹一下都能长个儿似的,已经是婷婷玉立的一个美丽姑娘。 见到她那张精致白细的小脸,吕庭轩的思念像陈年的酒,散出令人回味的醇香……那一晚月光之下云嫣的样子,时常浮现在吕庭轩梦里。他既想她,又怕扰了她,更怕耽误了读书,到头来一无所成。 他忍着不去想,只当那是月色迷朦中一场琦丽的梦。 今年夏天,萧姨娘娘家的侄儿成亲,萧姨娘得了吕老爷恩准,回老家杨州,参加她侄儿的婚礼去了。年姨娘一个人,也无心来别院小住。别院上下就只得吕庭轩、二少爷和几位小姐,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不知道,这丫寰里也有作的。 那天红杏听了墙根,出门便跟看门的老婆子许世香套话。许婆子是个实惠人,又是在徐妈妈眼皮子底下,哪里敢乱说话?红杏什么都没打听来,气急败坏,回到值房闷头睡了。 和红杏住同一间值房的,是一个叫红绫的小丫寰。她见红杏回来,便对她道:“今天下午有个男子来找你,说是你表哥。” 红杏正拿被子捂着头,听见红绫说话,便探出头来,问:“我表哥?” 红绫点点头,说:“他等了你老半天,说是好几个月没见你了。说是刚从南方回来,还给你捎了东西……” 红杏知道那人是谁了——那不是她什么“表哥”,是住在她们那条街的一个街坊,叫刘其荣的。这人打小没什么正形,一天天惹是生非。后来长大了,他爹给他寻了个营生,现在走南闯北贩些假货。红杏顿觉神烦,打断红绫问:“那东西呢?” “见你没在,他就带回去了。” 红杏觉得没意思,道:“哼,这是我哪门子的表哥?下回他来,你替我打发他走!那就是个二流子,哪里是我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