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嫣撩帘子看自己,陈管事转头恭敬道:“大小姐,太子府还远着哩!大小姐只管放心,小的早前儿也赶过好多年的大车,一定稳稳当当地把小姐,送到太子府上!” 云嫣心中暗道糟糕,却是清了清喉咙道:“你且停一下车,本小姐要小解。” 云嫣心里清楚,锣鼓大街的路厕,多半都有后门。 孰料,陈管事一点迟疑都没有,从善如流,将马车停驻在了一处路厕旁。云嫣由小丫寰搀着下了车,却寒着脸吩咐下人们道:“不必跟来!” 云嫣独自进了那都厕里头,细看之下,只见这都厕三面透气,尽头一处竹帘,掩着通往背街的小门洞儿。 云嫣环顾无人,抬脚匆匆往那小门走去。不料,刚伸手掀开竹帘,却迎头见到了那两个跟车的婆子。 云嫣心下一凛。 两个婆子赶紧上来打千儿,赔着笑禀道:“大小姐!陈管事怕前头丫头子们昏头,忘了给钱,命小的们在这里候着,若果真忘记了,好将那一文钱补上!” 云嫣深知两个婆子在此鹄候,是为防着她逃走,便道:“方才我四处找不见洗手的地方,正好你们在这儿。去吧,快去打水来给我洗手!” 孰料,那婆子一弯腰,捧上一个小盆儿来,赔着笑道:“大小姐,可巧儿奴才们刚叫管都厕的人备了水。这天儿怕水冷,特特倒了滚水晾着。现下应该不烫手了,大小姐就便洗洗罢。” 说着,另一个婆子则捧出一个沤子小壶儿,又取过肩上搭着的一张手巾,等着侍候云嫣。 云嫣见此情状,便知二人早有准备。心下却是暗悔不迭—— 今日若带了静训出来,只肖三两下便将可这俩货撂晕,早逃之夭夭了。云嫣思前想后不带她,原是担心静训会拦着她去找靖王。毕竟此去辽东,天寒地冻,军中诸事不便……且靖王曾吩咐过,让她好好等着他。静训虽对她忠心耿耿,然对靖王的吩咐,更是向来不折不扣的。 依眼下看,周燕珠是有备而来,只怕是难以脱身。云嫣只得由着那婆子侍侯着洗了手,又用了沤子,依旧上了马车去。 云嫣上了车,陈管事面上笑眯眯的,却打鼻孔里暗暗冷笑一声。心道幸亏夫人英明,早料到这小妮子诡计多端,多作了防范。若不然,今日锦乡侯便在太子面前言信皆失,颜面丢尽! 想到此,陈管事不再耽搁,一路策马疾驶,很快便将云嫣送到了太子府。 这是云嫣第二次入太子府。只见门口石狮威严如故,朱漆大门的七十二颗门钉锃亮依然。 和头一遭不同,这回云嫣的马车一到,早有太子府领头太监宁泉领了人候在大门之外。 云嫣由丫寰挽着下了马车,抬眼便见宁泉满面堆笑迎了上来。 宁公公今日穿了一身儿绣立蟒的紫罗袍,粉底乌靴,胸前悬一挂菩提念珠,左臂上搭了拂尘,看上去和悦爽利、慈眉善目。 宁泉是太子贴身内侍,从宫里出来的,为人行事最是醒目——想太子殿下这些时日以来,对个失踪的绣娘眉间心上、念念不忘,目今机缘巧合,将人寻得,也是太子殿下诚心感天,终于如愿。 如今这府上,太子妃郭如是早就失了宠爱,不过仗着自己是许皇后的娘家人,多颐指气使几回罢了。这位新宠,太子殿子极为爱重,只有将她侍候好了,往后的日子才会好过…… 这么想着,宁泉的表情便愈发和蔼可亲,引着众人抬了一顶香步软轿上前,躬身道:“老奴恭迎大小姐!给大小姐请安……” 说着朝云嫣恭恭敬敬行了礼,又亲自抬手打了帘子,扶了云嫣上轿。 今日宁公公安排了两乘香步小辇,要把云嫣跟着的丫寰也请上轿。从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受宠若惊,吓得手足无措。直见到云嫣轻轻朝她点了点头,从夏才惶然不安地坐了进去。 小姐丫寰上了轿,只听得吱呀一声,宁公公竟命人打开了太子府的正门,让那香步小辇从正门里抬了进去。 云嫣坐在轿里,明丽的小脸上一派平静,无悲无喜,权当宁泉是一只会辨风向的狗罢了。 两乘轿子约摸走了一刻钟,一路经过了云嫣原先做绣工的乐道堂,又过了银安殿,终于来到了嘉荫堂。 宁公公引着云嫣进了花厅,便有小丫寰上来奉茶和点心果子。宁公公站在地下,亲手在那玫瑰椅上铺了白狐皮的坐褥,赔笑道:“请大小姐在此稍候,用些儿点心果子。这是庄子上刚摘了送来的水蜜桃……” 冰天雪地,唯有太子府能吃上新鲜的桃子……云嫣想起了那些被软禁在太子府上的时日。 然而,云嫣来不及悲悯感怀,也不坐,直道:“宁公公,烦您前头引路,我要见太子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