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打不过我。 朱桐没有生气。 她说,你救不了她。 朱桐感到了无言的盛怒。 她说,她不是病了,她是老了。人类的一生非常短暂,只是一次眨眼,一声叹息,顷刻间灰飞烟灭。她已经很老了,原本人类中的盲人女性,活到这把年岁已算得上高寿。就这样死去,办的也是喜丧。喜丧是快乐的葬礼,人们会大办宴席,如有新人拜堂,婴儿满月。 但她会死去。 用妖术维持生命不是明智的选择。冥府会派人来抓她——派来六道无常,也就是像这女人一样的人。就算没有人管,母亲也会发生变化,变得不像母亲,变得不认识女儿。 可是,好像也没有太大关系。 因为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 妖怪第一次因为这样的想法感到莫大的悲凉。 一开始是意识……她会变得混沌,没有理智。她会疯癫,真正的疯癫。她也会呆傻,像刚出生的婴儿,甚至流着口水,生活也不能自理。眼里有金色明月的女人继续说。然后是样貌,当她的模样发生改变,变得与人类应有的样子出现差池时,一切都无药可救了。因为她的灵魂已经被污染,不再能以人类的身份死去。到那时,轮回之流会以新的规则进行清算,即便再度转生,她生前遭受的苦难也换不到来生的福分。 你不能让她永远不死。这是违背万物之理的事,是重罪。她无法获得永恒的安宁,你也无法逃脱沉重的业障。她度过了漫长而幸福的一生——相较于大多数人类。而你,妾身的妖怪姑娘,还有更加漫长的岁月等待消磨。 我不要一个人。太冷了。太孤独了。 众生都是孤独的。但也或许,你并不需要一人。 于是朱桐和这位六道无常打了个赌。她去问母亲一个问题,然后换取一个答案。倘若她输了,就要听由六道无常发落了。若她赢了,六道无常便替她寻更多续命的方法。可这是个无聊的问题,朱桐暗想,根本没那个必要。然而到了病榻之前,她终归忍不住问出????????????????了口。 您会原谅我吗?我满口谎言。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的孩子。 母亲慈祥地笑着,灰蒙蒙的眼睛倒映出她年轻的、嵌着八只漆黑眼睛的面庞。 我不是你的孩子。 我知道。她说。 然后她就没了气息,脸上却还挂着慈祥的笑。当那灰蒙蒙的眼睛被眼睑覆盖时,朱桐终于反应过来,实在是过了太久了。人类的寿命昙花一现,而自己却从未迎来盛开。在她生命的哪一刻起,她才察觉到端倪?她又是否知道,残害她女儿的杀人凶手究竟是谁? 她多想问个明白,但母亲再也不会回答她了。 她不是她的女儿,但她是她的母亲。 再然后……再然后就到了今天。她躺在柔软的草坪上,望着没有一丝阴霾的天。天向来是这样湛蓝的,尽管她八只闪烁着星光一般的眼睛,无法反馈出任何色彩。她是活了那么久的妖怪——也吃过那么多人,修炼过那样久的时日。她是那样强大,强大到殁影阁中或许也鲜少有人是她的对手。而她的余生都奉献给她所追随的那个人类,包括一部分力量。 也或许是少了这部分力量,她才不是这几个人类的对手吧…… 自她决定跟从郁雨鸣蜩的那一刻起,她再也没有改变过豆蔻之年的样貌。她早已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妖怪,维持人类的形象根本不在话下。但也没有那个必要了。在这里生活从来不是什么惩罚,而她从来也不孤独。忠与孝是人类的品质,她很难确定自己践行这种东西有何必要,可她偏偏以自己的方式贯彻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虽然,也做了许多坏事,很坏很坏的事。到这个时候,母亲还能原谅我吗? 她伸出纤弱的手来,挡住刺目的天光。似是有老妇人的剪影出现在视线里,伸出嶙峋的双臂,口中轻声叨念着四个字。 我的孩子。 白夜浮生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