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进去,开场的话头都想好了,可手才伸到一半,就木然滞在了半空。 “我不想要他这样的神官。” 屋里,咏夜的声音平静而理智,仿佛这寒凉冬夜里,倏而刮过的冷风。 花灼的指尖垂下来,好像凭空触到了一块冰,手掌慢慢蜷起,而后空空落落垂到身侧。 呆站的这须臾一刻,咏夜后面接着说的几句话,都匆匆放过去,没甚听清。 他退了两步,索性靠着廊下的柱子,抱着酒,缓缓坐下,神情依旧安然,看不出心思。 屋里静了片刻,云涯的声音响起:“你是不是在生他的气?其实他从前并不是这样的性子。” 咏夜摇头,她并不是个很爱生气的人,此时此刻尤其理智。 她要向云涯确认一件事。 “在我的理解中,神主与神官,不全然是上位与下位,主与仆的关系。他们是要互为表里,同生死共患难的。是这样的吗?” “对。用凡人间的关系来比喻,神主和神官,就好像是将军与副将、君王与谋臣。” “如此便是了。我不想花灼做我的神官。并非在气他编了幌子诓我。平心而论,他编的谎,无非是想让我心安,戳破或不戳破,于我而言都并没什么所谓。” “那你是,不喜欢他这个人?” 她又摇头:“倒也不是。这么说呢,嗯……我不知道怎么说,要不我同你讲讲沧浪阁吧。”咏夜想了想,慢慢道来。 “我们沧浪阁呢,分内外双阁。外阁都是挂了牌的刺客,比如我,我们这些弟子一旦接到委任,便要下山执行任务。而刚入外阁的新手刺客,尚且不能独当一面,这个时候,便会与相处默契的同门结成搭档,一起行动,直到各自都可堪重任。我的搭档叫景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各自功夫与彼此的默契全都没得说,第一次下山,我们还以为定能合伙干一票大的,结果差点把小命搭进去。” “回去以后,师父要我们铭记这次教训,从那天起我就明白了,很多时候,重要的不是谁为谁着想,谁为谁忧心,而是坦诚相待。我也不知道这四个字,是否同样适用于神主与神官,但在生死搭档的关系中,坦诚相待,便是彼此之间最高的信任。在命悬一线的关头,亲情、友情、爱情,这些东西往往只能变成一段谁为谁牺牲的故事,可人若死了,身后故事传得再响亮,又有什么用呢?而唯有绝对信任,可以在危急关头保我们全身而退。” “但这种信任,是很难,很残酷的。不光要信彼此的长处与好处,还得相信,你的伙伴,绝不需要你用牺牲换取的救赎,即便是在绝路面前,第一想的应是我们要怎么做,而不是,我要先救他。所以,我们共享所有的情报,也坦言所有的危机,私心这种东西一点都不能要,不仅将自己,还得将对方的性命置之度外,两条命一块揉进计策和考量之中,唯有如此,才能放心将自己的身后托付给彼此。” “但是花灼不行。他当下尚且会为了让我安心而编谎,日后到了生死关头,是不是也会为了护着我而隐瞒呢?这样的话,我的心就永远悬着,会下意识去想,他是不是瞒着我什么?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若我知道,我们一起,事情会不会不至于走到绝境。” “我的神官,不能以这种方式保护我。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会把对方拖死。” 云涯静静听着,这一长段无比冷静又无比决绝的话。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为花灼辩解,素来飞扬跋扈的云小少主想到往日,竟也轻叹了一声:“那你真该见见曾经的花灼。” 曾经那个,自由的,无往不利的花灼。 云涯离开中山神庙时,夜已经很深了。 外头起了风,吹得层层云絮飞掠过月亮。清辉明灭之间,在廊灯照不到的阴暗处,她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狐狸。 花灼身边已有了两个空坛子,他背靠着墙,一条腿支起来,撑着手肘。修长的小臂伸出去,手中提溜着一坛没开的酒,正意味不明地摩挲着封口的纸,沙沙的声音不徐不疾散落进风里。 兴许是冷的,指节微微发红。 他垂着眼,听见有人出来,便朝这边歪了歪头。 那一双细长的眼睛里,仿佛淬了墨一般浓黑又沉重,喝了酒又吹了许久的冷风,眼圈与鼻尖也泛着红。他看看来人,扯了一个半笑不笑。 云涯看这情形,便知道狐狸是喝了酒,他既坐在这,那刚才屋中的对话应当也一并听去了。 不过云涯没多想,花灼酒量不是一般的好,他在外面吹着冷风,听着伤心话,喝两坛就喝两坛呗,倒还挺应景。 “你在啊,听见了多少?”她问。 “从……她不想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