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出来之前,被咏夜打断了。 她定了神思,挺起腰杆,努力将眼前这个妖媚难测的,想象成外面那个真实的、熟悉的花灼。然后方能操着毫不客气的调子,冷语道:“你爱帮不帮。” “啊?”狐狸精笑出了嗤嗤的气音,他稍坐直了身子,拖长着音,似问非问,“什~么?” 咏夜才不会顺着他的调性,仍旧没什么好气:“我说,你爱帮不帮。”说着,就举起了小罗盘,“今日不成,我就去昨日、前日、大前日找你。再不成就将你掐灭了重新来。” 这“花灼”被数落一通,不恼,还笑,从始至终,他看咏夜的目光,都满是探寻,那狐狸眼中并非在问:“你是谁?”反倒像在思量:“原来是你呀。” 所以他迎着满头满脸劈来的怒气,觉得格外有趣儿,刻意更凑近些,直到咏夜刀子眼瞪他,才老老实实回去坐正了,语气却不改吊儿郎当。 “脾气这样大啊。外面那位,你也这般凶他?” “外面那位,比你讨人喜欢。” “哦。”他又拖了个长音,颔首道,“比起我,你更喜欢他呀。他什么样,我不知道,不过呢,你可得明白,眼前这个我呀,可就是曾经的他呀。真真切切,如假包换。”顿了顿,忽而狡黠笑开,补了一声,“所以,你择不清楚的。阿夜。” “阿夜,我可不可以喊你阿夜?” 一样的脸,一样的语调,叫她“阿夜”。 恍惚了一瞬。 也就仅仅是一瞬。 末了,她当真烦了。 这幻偶,分明是在与自己逗趣,浪费时间。 咏夜不由分说,拿出了小罗盘,要往前拨。 “哎。”幻偶扣住了她的手,“这么就急了?” 不愧是狐狸精,脸色变得是真快,方才轻佻乖张得很,现下当即正经了不少。 “别气啊,你往前拨,今日之事,我岂不全忘了。”他摊摊手,仿佛无辜受害的是他自己,“那我帮你们,不就得了。” 咏夜放下罗盘,定定看着他,也不言语,等他付诸行动。 “花灼”当真严肃了好些,他将咏夜所说的,今后的种种捋了一遍,而后收敛了笑意,问:“恒籍毒死了飞廉?” “是。” “我会杀了恒籍啊?” “对,然后还给他背了黑锅,两条神仙命,进了暗牢。” “我帮你们,飞廉也不会活过来了。” 咏夜不得不承认:“是,他不会活了。但是可以还花灼一个清白。” 其实对幻偶来说,外面真实的花灼,是不是清白,是死是活,他混不关心。 可他在乎飞廉。 “既然是师父遗命,没有不遵的道理。” 这样说着,“花灼”站起来,一晃就游走进层层书架间。方才走马观花看一遍,已然明了,咏夜记了什么,漏掉了什么。此时在一排排看上去没什么区别的竹简籍册之间,游刃有余地选取。 不出片刻,就回来了。 他将一摞书搁在咏夜手边,拿起一本翻开,伸手指着其中条目,示意她抄。 是嫌靠着桌站累,他索性一撑手,又坐上了案,俯视着咏夜誊写。 一本接一本,“花灼”翻开,摊好,长指点着字迹,挑开书页。嘴上倒也没闲着,他似乎对外面真实的世界并不在意,又似乎很感兴趣。 问了很多问题。 “花灼在暗牢蹲了多少年啊,怎么就忽然放出来了?” “你是凡人,那在凡间,你是做什么的呀?公侯贵女?江湖侠客?” “中山神印避世多年,你怎驯服它的?还有花灼,如何就成了你的神官呀?” 咏夜誊抄不废脑子,故而能一心二用。想着,既然承了人家的情,答他几个问题,也是情理应当。 于是捡重点说,挨个将问题答了。 这幻偶对擢选大阵,咏夜下场救花灼那一段,啧啧称奇,说是外面的正主儿,上了年纪束缚了手脚,这样简单的阵法,都要靠人救助,他这幻偶听了,都无地自容。 咏夜闻此斜了他一眼,心说你们俩不是一个人吗,这么还自己怼自己的。 “阿夜呀,你觉得他跟我,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呢?” “他没你话这么多。”咏夜不假思索。 “花灼”嘁了一声笑,撇撇嘴:“人上了年纪,总归要比少时寡言些。” 他不是上了年纪,咏夜想,他是遭了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