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管用……”他顿了顿,端了酒盏小口地抿,再开口时却已经变了话头,“如果说,是因为知晓了我与其亡母的关联,才选了咱们,倒勉强说得过去。可问题就在于,那时候,咱们还未亮出信物,且后来我提起此事,她一无所知,又或者说,她故意表现得一无所知。毕竟,在账台来与我们回话的,那个戴着个红玉簪的女子,叫……阿岐?就是十一娘的近侍,好啊,你说这是巧合呢,还是谁的巧思?” “这个十一娘……”咏夜拈着杯盏,杯壁上的浮雕慢慢摩挲过她的指纹,欢魁娘子的一颦一笑从心中辗转而过,她想通了一些东西。 “你觉不觉得,”咏夜和花灼对视,他们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十一娘,在故意给我们留把柄。” 这位大名鼎鼎的欢魁娘子,手握管事令牌多年从未出过半点差错,深受谭延昭的倚重,能坐到如今的位置,绝非莽撞愚钝之辈。 可今日她与咏夜二人周旋,言语虽谨慎,但将她的话细细琢磨,就能发现暗地里埋着不少矛盾之处。而且谨慎的人,从来不多话,可今晚,她像是忘了言多必失的道理。 “她一边说着自己年幼时不掺和母亲的生意,不知道桓娥和你师父都聊些什么。可只要我们稍稍给个话茬......说实话,我当时硬凹的那个话茬简直惨不忍睹,什么坦坦荡荡唱歌什么的,也难为她真就顺着接了下去。”那时的尴尬与诡异,咏夜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难受,“若咬定了自己不知道,就应该从头至尾都说不知道,她却在这儿给我犹抱琵琶。”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花灼好看的眉眼微微皱起,拿着筷子在汤碗里胡搅,显然是有些头大,“她跟咱们素昧平生的,原本不该搞这些有的没的,但现在看来,十一娘别有用心无疑了,只是不知道是她本意,还是谭延昭的授意。” 咏夜没说话,席面上静止了片刻,她突然推开椅子往书案走。 “咱们找个纸笔。” 花灼抱臂靠在桌沿上,看着咏夜在白纸中央提笔“十一娘”。 “我有一个简单粗暴但是保险的推演法子。”咏夜靠在椅背上,抬头看他,“既然我们可以确定,十一娘有问题,那么姑且将她给出的所有切实的讯息,都当作别有用心。” “比如说?” “比如,她说自己现跑去南市卿处查得我们是神仙,但我们分析了时间差,她必然在扯谎。那么可以肯定,今晚选中我们是早有计划。至于她为何非要把谭延昭抖搂出来,要么是挑起我们与南市卿的敌对,等待坐收渔翁之利。要么就是在暗示谭延昭可能对我们不利,以此投桃,来谋求我们报个李子回去。” “那么后来,她说飞廉对姮娥当雅人前的事情很感兴趣。”花灼顺着咏夜的思路往下捋,“明明可以随便用什么说辞来对付我们,却偏偏选了这么一个钩子。欲说还休,在暗示什么呢?” “还有我的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偏偏对我的刀感兴趣。消磨时间?”咏夜扯了扯嘴角,“咱们三个坐下来打几圈牌不好吗?却捧出了一堆暗器。” 她默默将唇线抿住,显而易见的古怪,自己当时竟然毫无察觉,果然是安逸日子过得久了,直觉就生疏了。 咏夜抬起眼,花灼的目光对上来,他们想的是同一个东西。 那个被当做礼物的机关球弩。 这个弩,比咏夜从前见过的都更精巧,不过原理构造上,应该大差不差。 她示意花灼靠后些,然后发动了球弩的机关。 随着机关球的转动,十三枚锋利的钢针沿着既定的轨道发射出去,一根接着一根,回环相扣,铛铛铛钉进面前的柜子上,两指厚的硬木,被利落贯穿,只留下微小的孔洞。 这响动不小,隔壁当即有人喊起来:“谁啊!大半夜的干什么呢?” 咏夜恍若未闻,她在为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困扰。 谭延昭是个谨慎到变态的人,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十一娘,即便是欢魁娘子,手里竟然能有如此强悍的凶器吗? 这是被允许的,又或是,她私藏的吗? 球弩空了,咏夜手指摸索着轻轻一按,咔擦弹出一个小匣子,应该是装钢针的地方。 手指往里一探,拽出一张小纸条。 她轻声笑了。 “你来看。”咏夜勾勾手,“欢魁娘子在这儿等着咱们呢。” 花灼从后面靠过来,微微低头,视线越过咏夜的肩膀。 很小的一片纸,上头的墨迹被蹭飞了,显然是才写好就匆忙放进来了。 字迹很漂亮:初四,酉时,城河泛舟,可议旧事。 十一娘,有她自己的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