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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至(1 / 2)

崔正临近花甲之年,霜白爬满了双鬓,面容皆是细纹,斑驳却不曾沧桑,双目清明,披着红色朝服颤颤巍巍站立,双膝由于适才的动作勉强笔直,脊背微弯。

他退一步,说:“事关小儿,老臣恳请陛下,由老臣督察案件。”

沈长恣松开扶着崔正的手,背着手掌,看着他的耳畔,紧接着转移视线望向紧闭的帐门。君王不怒自威,尤其是安静不语时更甚。

崔正执拗地盯着眼前高出自已一尺的帝王,“当年,老臣看着陛下弱冠之初求学练剑,一步一步成长。眼下,当真是蛟蛇腾金龙,俯瞰万间。”

沈长恣笑:”崔太傅悉心教导,令朽木可雕。”

崔正得不到批准,向圣人辞退后出了御帐,站定一刻,纵览周围错落有致的帐子,认出其中一顶后,摇摇头迈着苍老的步伐行进。

沈长恣在暗中警告他,不要插手查案一事。但越是不允,就越能证明其中的猫腻,他不能坐以待毙。崔正开始衰老无力,理应呈乞骸骨。但是崔家权势不断胀大,正值家族鼎盛之期。他曾犹豫摇摆,终究是摈弃盛况的不舍占了上风。

他要以花甲躯比肩少年狂。

***

傅清卿从沈亦川帐子里出来时,手里拿着一瓶金疮药。莫宗向姗姗来迟站岗的小福子挤眉弄眼,眼珠子一会儿瞄向离去的人,一会儿瞥小福子。

小福子离了一身灰色长袍,开始着身绸制黑衣,腰间配弯刀,双手交叠在胸前,望着遥遥红色背影,颇有感触:“咱家太后的眼光,不减当年啊。”

小福子是当年太后在废弃的残次品捡回来的,让他认下了师父并随身培养长大。

莫宗再愚钝,也听出这句自卖自夸的话,一时间无语:“你家太后是伯乐,千里马一认一个准。你这匹亲自喂养长大的千里骏马怎么不陪伯乐?”

小福子突然就不说话了,垂下眼皮盯着自己的脚尖。这给莫宗心里吓得一慌,毕竟小福子从离开太后追随小世子的那天起,从来没有黑过脸。

莫宗寻思着自己的话是不是唤起了小福子的思乡之情,所以才在他的面上出现了凄凄哀哀的神情。

小福子笑,那笑意泛着苦涩,又掺杂骄傲,说:“千里马以驱驰,而非没于伯乐。”

莫宗听不懂,却又觉得很有道理,像模像样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二人在帐门口嘀咕些什么呢?”沈亦川将手臂上的伤口包扎后,套上白衣出现在他们身后。

二人纷纷躬身作揖:“小世子。”

“进来谈。”沈亦川将二人引进帐内,一手拍一人的肩膀补充道:“私下里犯不着见外。我们是君臣,更会是挚友。”

小福子放松作揖紧捏拳状的手,跟随在莫宗身后。

沈亦川帐内并不奢华,有一种低调的内敛感。入帐即可见深褐色黄花梨制的四张木椅,主座上是深紫黑的紫檀椅。往内瞧是一帘之隔的内室,置办有一袭宽大床榻和一架台盆。

沈亦川坐在紫檀椅子上,叫莫宗和小福子落座,开口问:“小福子,有正统的名字吗?”

“回世子,太后和师父并未赐名,仅赏了福字。”

“如此,你既已属我座下,则由我赐名。扶摇飒至千里,往后便叫‘扶至’可好。”沈亦川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那是一份太后的嘱咐:扶至,意为福至。

“扶至谢过世子。”扶至从座上起身行过一礼,又迤迤然坐下。

沈亦川话锋一转,肃然说:“扶至,今日启程去邑州,找个时机加入傅家军,盯紧侯凯之,一旦有异样立马告知。”

侯凯之并不归于三家,而是突然被沈长恣寻了个理由提拔上兵部侍郎。沈亦川前几日得了消息,侯凯之无故降职被沈长恣遣去邑州,想来目的不纯。十有八九是想带走傅东邢留在邑州的一部分军权。

扶至点点头。莫宗在一旁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世子,陛下下令命谢少卿彻查猎场事故以及崔平贵遇刺,七日之内要有一个结果。”

沈亦川扭了扭拇指上的满绿扳指,吊儿郎当地说:“七日,沈长恣这是想快速结案啊。崔正怕是强烈反对吧?”

“是。崔相在御帐前诉苦,求圣人严惩兵部,并要求参与查案一事。”莫宗笑了笑,“不过,没一件如意。”

确实不可能如意,傅家被沈长恣列为自己的刀,他迫不及待要这把新趁手的刀磨锋利,怎么可能让它半路折损。

沈亦川将手上扳指旋转取下,又戴回去,反反复复。一直玩到不耐烦后,才懒洋洋地将手臂搭在木椅上。他一时不查,手臂上的伤口撞上结实的紫檀木,疼得他紧绷下颚,再看时,白衣已被染了片片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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