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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州上(2 / 2)



谢振刚从另一角搜寻完,来到傅清卿身边屈身查看被草垛包围的尸体。他耐心地将杂草分开,整理尸体衣角边缘时几不可察地僵住,随即恢复正常说:“你的兄长不说久经沙场,但至少也应该经历过生死。他都受不了跑出去呕吐。你倒是胆大,不怕吗?”

傅清卿将被遗弃的剑收鞘抱在怀中,低头看他动作,答道:“或许是阿兄从来闻的都是铁锈热血,想来这确实是第一回嗅到巨人观的味道。”

“瞧你这见怪不怪的模样,这么说来你经常闻?”谢振扫她一眼,看似漫不经心地提出质疑。

“以往常有。”

谢振歪头:“哦?”

傅清卿闷笑一声,夹带嘲讽说::“谢少卿怕是忘了,路有冻死骨。”

谢振不再搭话,专心清扫尸体上的脏污。单看面相是具男尸,躯体已经开始膨胀,面部变形,有巨人观初步之成。从颈部表皮剥脱以及青紫的颜色可以判断此人死于暴力窒息。

在一片岑寂中,傅清卿正打算弯身凑近以便观察,兀然听到谢振的话,怔在原地。“他叫聂大安,是我近年来提拔的下属。他家中人盼他平平安安,取名大安,家中种田为生,生计也还过得去。”

“大安读书勤奋,科考成绩不错。大安也的确天赋异禀,在大理寺成了我的左膀右臂。但是他的父母坚决不同意自己的孩子来大理寺谋差事。后来,我在大安父母面前信誓旦旦,保证即便我出事都不会让他有半分差错,大安父母的态度才松缓一点……”

谢振不停地捋顺地上躯体脏乱的发辫,又拿出帕子轻柔地,对待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擦拭地上安详的面容。他喉咙里压着悲泣,哑声说:“可是,我现在,连带回他的尸体都做不到。”

看,苍天尽会玩笑捉弄人,越是求什么便不得什么。

大安缘何不得安?

命运半点不由人,求而不得才是人生常态。

傅清卿垂下眼眸,缄默数秒后轻声说:“尘归尘土归土,逝者安息。”

谢振不予回应,执着于打理尸体的衣冠,但总不得法。尸体由于发胀鼓撑起衣物,虽然衣物褶皱被消,一眼望去终归是不端庄的模样。

可是聂大安生前从来不会不端庄。

他永远都记得,聂大安入大理寺第一天板正得礼的样子,向他揖礼:“小生聂大安,问谢大人安。”

傅清卿见状,默然将剑送到他眼前。

如今尸体浮胀不显,尚能破巨人观,只是需要割百会穴,冠状切割下颌角经耳后到头顶,不停按压尸体胸腹腔排浊气。

不过此法有损尸身,终是不妥。

谢振盯着横在眼前的长剑,垂落在一旁的手慢慢收紧,用力握成了拳。良久,他松开手,指尖轻抖抬手取剑。湿意上涌,他憋着想要收回,奈何酸潮汇聚成浪在眨眼间翻涌而落,滚动坠至剑锋,炸出惊心动魄飞散的泪花,含着悔,含着恨,磅礴悲戚也随之漫裂。

可是,可是我别无他法了……

“若有失态之处,还请多担待。”说罢傅清卿行一揖礼退出屋外。

不远处,傅流云撑在树旁,因腹中无物,干呕不止,一只手攥着水壶。傅清卿缓缓而行,在他面前止住脚步。“那人是谢少卿的兄弟。”

傅流云立刻停止呕吐,最后猛灌一口水润喉。虽然他没有见着那人的模样,但也估摸出眼下的情况,他对着茅屋的方向握拳敬礼:“失礼失礼。”

“那剑,为他殉了吧。下辈子佑他安。”傅清卿倚树仰头,看那青天万里无云,一览碧空。“阿兄,流云剑可带了?”

“嗯。那剑本就是我测试军器监制兵器水平的。留在外边也无碍。”傅流云晃晃水壶,已经不剩了。

傅清卿即刻攒眉,“这如何能测?”

军器监交到傅流云手中的剑必定是精品,总之不可能差。大家心知肚明,任何部门官员接受监督时显露的能力都绝对超水平,当真就是傅流云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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