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了下去,才平静地说:“师兄问完了,那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师兄。” “若是此行,你发现传言都是真的,杨氏便是幽州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你会如何?” 裴景和想了想说:“依大周律,秉公执法即可。” 萧长捷认真地看了一眼裴景和,发现裴景和同样认真地回望她。于是她淡淡地说:“对你而言,便是到此为止了吧。” 这句话像是问句,却自有回答。 裴景和皱着眉头不解地问:“依律法行事,有何不妥?” 萧长捷笑了笑说:“没有不妥。”只是还不够罢了。若是按大周律,贪污渎职这些罪名,不过是杀几个杨氏的当官的罢了,剩下的人还是能在家族的庇佑下活的有滋有味。 诛杀几个蠡虫便想抵北境三州几十万百姓的命,这也太便宜了。 随后萧长捷平静地说:“只不过我一向喜欢,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裴景和深深的看了一眼萧长捷,语重心长地说:“但诛首恶,余者无辜。” 无辜?笑话! 萧长捷冷笑一声说:“无辜?他们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吃的山珍海味,哪一样不是民脂民膏?享福的时候不觉得这是过错,论罪的时候他们却无辜了?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享受了杨家的姓所带来的好处,便要承担杨家的孽,这才是公平!” 裴景和不赞同地说:“你自己也在策论里些,责人贵宽,怎么如今却苛责了起来?” 萧长捷冷漠地说:“师兄站在高台上,自然可以说慈悲。可我就站在炼狱了,我脚边沾的全是亲近之人的骨血,午夜梦回也全是尸山血海,未能得一夜安眠。他们这些人凭什么在我面前说无辜?他们,全都该死!” 随后萧长捷冷笑了一声说:“师兄,在这条荆棘丛生的路上,我早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平时没有别的执念,唯独这件事,谁挡我,我杀谁。” 裴景和被这惊世骇俗的话冲地皱了眉,他有些无可奈何地说:“怎么,你也想杀我?” 萧长捷突然笑了起来,正色道:“师兄,我们各干各的,互不打扰,不好吗?” 为什么要执着于让我赞同你的公义呢?你我的境遇天差地别,又怎么能真正理解对方的选择呢。 裴景和几乎是瞬间便懂了萧长捷的未尽之意,理智明白不该再继续追问下去,现在并不是一个互相质问的好时机。见好就收一直是他的行事风格,可今日他却执意想要一个答案,也许此时他就隐隐察觉了他们二人之间难以弥合的裂缝。 裴景和似是不解,又有些疑惑地追问:“若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如此滥杀,又和你痛恨的那些人有什么分别?” 萧长捷立刻反驳道:“当然有分别!我会比他们更狠!凭什么坏人就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好人却要受尽煎熬含冤而死?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要做菩萨你去做,审判罪恶是判官的事,我能做的,就是送他们去见阎王。” 话题到此,可以算是图穷匕见了。二人都明白的看清了对方所求,以及对方所执着不可改变的道。 萧长捷叹息地下了结论:“师兄,就这样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不妨碍你的君子道,你也别想着要度我向善,若我真有报应那日,你带壶酒来就行了。可以吗?” 晚风吹过,衣袂翻飞,裴景和看着头顶明月,仿佛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可那轮月亮,就如同他身边这个人,近在咫尺,却也远在天涯。 他已经不知道怎样回答这个有些悲伤的问题,只记得自己好像笑了笑,无奈地说了句:“好。” 他早已不是十几岁的孩童,他年少高位,世间的一切对他来说,似乎都唾手可得。与他而言,事件事分为两种,一种是他能做成的,另一种是他努力努力能做成。可如今,他也有了做不成之事,求不得之人。 师傅曾说过,求不得,放不下,是为劫数。 裴景和想,他的劫数,大概就是萧长捷了。 挂怀于心,却只能分道扬镳,也许有一天还会拔剑对峙,互为死敌。裴景和狠狠闭上了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带着侥幸想,但愿永远都不要有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