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人李多。
当这个称呼从青鸟口中响起的一刻,我竟感觉这声音似乎化为了一把看不见的利剑从她口中射出,以闪电般的速度击穿了我的胸膛,笔直地从肋骨间穿过,一击就把我的心脏绞杀成了废肉。我反射性地后退两步,差点跌倒在地,嘴巴张开,脑海里混沌难言。
她……她刚才说了什么。
她说我做过什么……
我并非毫无心理准备。既然魔人象征的就是我无法面对的现实中的自己,并且魔人在我的梦里有着疯狂的杀人魔的设定,那么……现实中的我或许不是什么正派人,这种可能性我也不是没有想过……
但这里是梦,现实中的记忆会在梦里以扭曲而又魔幻的形式呈现出来。我无法面对的现实中的自己,就算在梦境里化身为犯下累累罪行的杀人魔,也不能够说明现实中的自己也一定是杀人魔。也有可能仅仅是我在现实中犯了一些小奸小恶,而道德感则使我在白天备受煎熬,因此到了晚上便以离奇的形式在梦中表达出来;又或者是我患了不治之症,因为病魔使我感受到了生命危险,所以我便将自己患病的身体想象为扼杀自己灵魂的杀人魔,在梦中扭曲地映射了出来……
然而青鸟亲口描述的“魔人李多”,却在字里行间透露出了就连梦境中的“魔人”也无法比拟的疯狂和堕落。
如此邪恶之人……居然……是我自己?
我不想去相信,想要告诉自己这是骗局。但是在意识的角落里似乎有细小的声音在低语。就好像我初次看到魔人的时候,心中有声音在尖啸着指控魔人的邪恶与黑暗一样;现在,这声音又低沉地认同了青鸟对我的指控。
“为什么……”我无意识地念着,而青鸟则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我。这道凝视的目光似乎具有实质性的力量,要挖开我的肉,探究里面的结构。但是我也明白她的凝视毫无恶意,仅仅是我的意识在为自己制造这样的幻觉而已。是我想要挖开自己的肉,看看里面里面流淌的是什么颜色的血液。
我为自己的声音重新注入力量,把没有问完的话问了下去,“……为什么你们要治疗我?既然我是这种罪犯,而安全局则是处理罪犯的组织……”
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问:“你还记得我曾经向你叙述过的‘魔人的过去’吗?”
某日,某个曾经过着平凡生活的人,前往了一处谁都找不到的神秘之地,并且在神秘之地发现了一头谁都不认识的怪物。
在他发现怪物的同时,怪物也发现了他。
然后,怪物蛊惑了他的心灵,使他失去了一切为人的理性。
“……在消灭了魔物,并且抓获魔人之后,我们震惊地发现,魔人李多与我们想象中丧心病狂的恶魔不同,他似乎有着相当健全的道德意识,也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罪孽深重。要他犯下如此之多的罪行,哪怕仅仅是其中一例,都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除非他的心理从底层结构开始就异于常人,否则无法骗过安全局的心理鉴定。”她说,“而经过解剖研究,我们虽然发现那头魔物有别于所有已知的魔物,但能够断定其有着相当强力的催眠洗脑和肉体改造的天赋。在多次严格的调查和会议之后,我们最终得出了结论,魔人李多是魔物精神操纵的受害者,而非犯罪者。”
“你们……就这么放过现实中的我了?”我不可思议地说,“哪怕是受到了催眠洗脑,或者别的什么,造成了那么多的伤亡,居然没有判处死刑吗?”
“隐秘世界也有隐秘世界的律法,虽然安全局内部也有一些不服的声音,但作为治理秩序的组织,我们以律法优先。”她说,“现实中的你对于自己的过去怀有巨大的罪恶感,你坚持说自己没有受到过催眠洗脑,所有的罪行都是以你自愿犯下,并且要求安全局对你处以死刑。而为了帮助你回归社会,我们决定对你施以心理治疗,其结果就是这个梦境了。”
她的目光扫向了周围,“我们将你分成了两个部分,仍然保持清白良心的你,和与之相反的魔人……在原本的计算里里,你的力量远比魔人更加强大,塞壬之刃也是你的武器。但在梦境被内鬼植入恶性因子之后,力量关系就发生了逆转。你成了彻头彻尾的一般人,而魔人则拥有了所有力量,甚至是塞壬之刃。”
“那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一开始不说,是因为担心我知道这里是梦境,使得梦境更加失控。但在我发现这里是梦境之后,你为什么还要隐瞒魔人与我的关系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眼神和表情都慢慢地放松了力气,“因为……我认为,这是个好机会。”
“好机会?”
“你应该留在梦里,李多。”她的声音变得善意,“现实中的你是多么的残忍,现实对你又是多么的残忍……即使回去了也不会发生任何好事,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你都会不停地折磨自己的内心,最终在煎熬中闭上双眼吧。这对于你来说……实在是过于残忍了。”
“我……”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