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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这里,一切都不一样。”她温柔地说,“五年前的你最终被搜救队找了回来,虽然发生了些不愉快的回忆,但那不过是一次倒霉的春游罢了。之后,你在和平温暖的日子里努力地读书、升学,还会在社会上找到体面的工作;或者就像是之前说好的一样,你也可以在这里成为猎魔人,抗击那些罪无可赦的坏人和怪物,最后在鲜花和掌声中成为你梦寐以求的英雄。当你死去的一刻,你是满足的,因为你没有做过任何有愧于自己内心的事情。”
她微微一顿,接着说,“更重要的是……你会回到属于你自己的,正常的人生轨道上。”
她的轻言细语似乎是一道道令人全身发麻的电流,化为细小的锁链,缠绕住了我的心脏。而她描绘的未来又是多么的美好,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她。
远处传来了毫无掩饰的剧烈足音,那是正在向这里急速接近的魔人。看来在无意识之中,我又将魔人视为了必须消灭的敌人,因此魔人也怀着同样的心情,向我这里袭击过来了。青鸟毫不犹豫地背过身去,她抬手一招,从空气中拉扯出一大片电网,无数的电流旋即汇聚到一处,成为了她掌中的雷电剑。
“魔人就由我来封印。”说完,她身化雷电,往魔人袭来的方向攻去。
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拖着断臂之躯独自战斗,也立刻召唤出塞壬之刃追逐了上去,向魔人发动攻击。
又是与青鸟并肩作战,但这次,我心中毫无澎湃,有的只是灰心和茫然。强烈的沮丧使我的攻击变得软弱无力,本来能够命中的攻击也屡屡被格挡或者回避,而本来能够格开或者回避的攻击则在这种趋势下顺理成章地落到了我的身上。
斧刃无情地劈入了我的面骨。
我在极度的绝望和迷惘之中浑身冷汗地惊醒了,在瞪圆双眼的同时,耳畔传来了似曾相识的列车广播声:
“下一站‘无名山站’,开左边门,请把爱心专座让给有需要的乘客……”
此时此刻,我正处于列车的座位上。暖洋洋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肩膀上,窗外白日风景飞逝。
列车到站之后,左边门在不远处打开,随后陷入沉默。我坐在一众假人模特的中间,目光从敞开的出口处收了回来,无言地低下了头。
我曾经向往成为故事里的主角。
具体地说,我向往成为惩恶扬善的英雄角色,时常幻想自己在拥有力量之后应该如何如何。初中叛逆时我也对所谓邪恶美学产生过兴趣,还在网络上默默赞同过某些社会达尔文主义评论,但到头来我发现自己长不出铁石心肠。坐在键盘前自然是能够铁面无情挥斥方遒,而真正面对近在咫尺的泪水和哭声,要我面不改色着实强人所难。如果有超人的力量,我更加愿意用在使人欢笑的事情上。尽管那听上去既陈腐又无聊,不过我似乎就是适合做个既陈腐又无聊的人。
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长大后的自己,会成为一个罪无可赦的坏人。
一定是这个世界疯狂了,或者说,疯狂的是我才对。
但是,在这个疯狂的梦境里,所有的疯狂都会被纠正。
片刻后,门自动关上了。列车离站,却再也没有播报下一站是什么。车窗外的风景再度飞逝,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黑暗,最终黑得不见天日。
下一站会是哪里呢?还是说,我永远无法到达下一站了呢?
列车好像来到了梦境的地图范围外,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前进着,但因为看不到任何参考物,所以又像是在停滞着。
就像是我虚假残缺的记忆一样,这个梦境也是虚假残缺的,实在不是正常人心目中宜居的地方。然而,哪怕是如此充满破绽的地方,也至少能够让我从残酷的现实中逃离,得到暂时喘息的余地。一旦选择打破这片镜花水月,就必须面对那令我恐惧得颤抖不已的真实了。
但是……
但是,即使是在这个虚假而又恐怖的梦境里,我也曾经聆听过既真实、又温暖的话语。
——你是生活在普通世界里的人,谨小慎微地活下去,稍微骗骗自己也没关系,遇到发自内心恐惧的事情背身逃跑再好不过,那才是聪明人的活法。
——而你却试图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恐惧,真的是,没有比这更加愚蠢的了。
——但我也承认,刚才的你有点帅哦。
我……
我其实不想活得那么聪明,也不想要欺骗自己。
不想待在这种遍地都是虚假,回忆满是残缺的地方。
如果没有知道这里是梦境,或许我能够无知地度过如青鸟所说的美好人生吧。不,一定是不能的。有些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现在能够想明白。最初的我之所以会执着于去无名山故地重游,后来的我之所以会无视所有阻碍梦游到无名山,就是因为我的本能在追求真实。逃避也毫无用处,无论走过多少弯路,我最终都会到达无名山,寻回我真正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