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认为自己不是死有余辜的人。
在剑齿第二次向我索命的时候,如果不是担心会牵连到青鸟和塞壬,我大概会像是第一次一样交出自己的性命吧。而此刻乔甘草似乎也暂时放弃了在我是不是个坏人的问题上劝服我,却又退而求其次地,企图通过其他方式,让我感觉自己至少不是个该死的人。我是能够明白她的话术和意图的。尽管明白,我却找不到办法正面辩赢她。
然而,我依然感觉她的话语存在着某些问题。是哪里有问题呢,比如说,人命是不应该用数字去衡量的?仅仅如此似乎还嫌不足,但是我一时间找不出更多的有力观点。我想,说不定我是被她的观点绕进去了;或者说,是我的内心卑鄙,无意识地想要顺着她的话术往上爬了。所以才会无法在这里雄辩地反驳她。
“对于被我杀死之人的亲朋好友来说,即使我在远方拯救了再多的人,也比不上与他们朝夕相处的重要之人吧。”最后,我只能稍微避开她的话锋,从不那么正面的角度老调重弹地回应她。
而这也不是空话。实际上,剑齿就是因此才会无法原谅我的。哪怕我加入了正道的阵营也无法改变,不,或许在他看来,正因为如此才更加性质恶劣吧。而虽然用恶招作为例子不够贴切,但是我这时候确实也联想到了恶招的经历。
对于受害者来说,如果还有什么是比“变本加厉的加害”更加邪恶的,说不定就是加害者的改邪归正。
我痛恨自身罪孽的廉耻心固然是真实,但是,难道过去促使我犯下罪孽的欲望就是虚假的吗?
“你还记得小景的父母对于你救下小景这件事的感谢吗?”乔甘草问。
“当然。”我回答。
“你也曾经从旧骨的手里舍命救过我,这件事可还记得?”她再问。
“记得。”我回想起来当时的自己面对她的道谢而手足无措,还被青鸟带着笑意调侃的记忆。
“过去被伱杀死之人的亲朋好友一定至今仍然在远方诅咒你吧。”她说,“但是,难道只有诅咒是真实的,感激就是虚假的吗?”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她洞彻了内心,连刚才的思考都被看取,变得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这怎么……这怎么能一样。况且无论我以后再怎么拯救他人,过去的人也无法复活。这个世界上就是有着注定无法挽回的过错的。”
忽然,她站了起来,走到了坐着的我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以为她又要说出一些企图侵入我内心的话语了,甚至生出了些许忐忑不安的情绪。她是那么的能言善辩,又循循善诱,我很担心自己真的会被她的话语所动摇。她的心里一定装着很多观点,知道要如何包装成我无法反驳的形态,令我哑口无言。
可最后,她并没有如我所料地倾吐出强辩的话语,只是轻轻地搂住了我的脑袋,慢慢地摸着我的头发。我大吃一惊,不过她的这个动作里没有任何煽情的意思,甚至令我下意识地想到,如果我有个姐姐,说不定就是这个样子的了。现在的她就像是真的变成了我的姐姐一样。
“但是呢,我还是希望你和青鸟可以幸福,希望你们可以迎来像梦一样的好结局。”她慢慢地说,“不是‘应该不应该’,我打从心底里,希望你们幸福。只有青鸟可以带给你真正的幸福,也只有你,才可以让青鸟变得幸福。”
“我……”我再次无言。
“这既不是道理,也不是辩论。这是我的愿望。”她松开了我的头,又伸出手指,轻轻地点住了我的脑门,脸上露出了笑容,“所以,变得幸福吧,李多。然后把你的幸福,带给青鸟吧。”
——
乔甘草的话语缠绕在了我的脑海里。
让青鸟变得幸福,我真的能够做到吗?
当然,这不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哪怕乔甘草不说,我也很清楚这是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去做的事情。只是落实到具体的方向上,我却只有纠葛。不管是自己的善恶问题,还是如何让青鸟幸福的问题,我总是如此。似乎是过去对自己说过的话一语成谶了,浓烈的纠葛无论何时都像是惩罚一样如影随形地纠缠在我的余命之上。
我想,我一定是对不起青鸟的。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明明过去的她在山上走失的时候我只要老老实实地等候就可以了,偏偏要做多余的事情,把我和她都卷入痛苦的世界里。
如今也是,每晚翻云覆雨的欢愉过后,与她紧密相拥的我都能够捕捉到她深藏着的强烈的寂寞。
因为我无法对她的肉体产生正确的反馈,她似乎在感受到肉体上的强烈欢愉之余,又在精神上绝望地品尝到了仿佛徒劳地对着墙壁喊叫的滋味。即使有声音传回来,也无非是孤独的回音而已。我有时候会想要演戏,让她以为我也做得很开心,但她实在是过于敏锐,我拙劣的演技只会让她变得更加伤心。
由于在生理层面上受到过激进的肉体改造,我甚至无法给她一个孩子。当我在不久的将来死亡之后,她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