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餐桌上,气氛比前两天还要凝重,空气化为实质,有了令人无法承受的重量。 宿音慢条斯理地品尝着餐点,或许是与心情有关,口中的食物也显得格外美味。 夏青禾默默吃完饭,就回了自己的房间。跟三天前刚来的时候判若两天。 她在庄园中有意减少了声息,把自己当成了一只飘荡的幽灵。 陆序则去了二楼的书房。 他上去没多久,赵医生也跟着往楼上走。 路过宿音时,刚过而立之年还没结婚的青年男人露出温和腼腆的笑容问好:“太太。” 坐在沙发上翻阅最新时尚杂志的宿音抬眼,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便像是被火烧了一样,腾地一下红了脸,转身慌不择路地上了楼。 看着青年男人消失在临近书房的拐角,宿音眼睫微动,低头重新看起了杂志。 * 二楼,书房。 “把门关好。” 刚一踏进房间,就听到这一句叮嘱,赵医生连忙回身锁上了房门。 再转回头来,就见庄园男主人坐在办公椅上,声调冷漠地开口:“我有些话要问你。” “您问您问。”赵医生走近,肩膀内扣地站定。 “这两天你都跟在太太身边,她有哪些反常举动?” 赵医生闻言一愣,眼珠往左上方移动,仔细回忆起来。 陆序留意着对方的微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他问的是一个开放式问题,与封闭式问题相比,开放式问题的回答往往更展开,有利于得到更多信息。 半分钟过去,赵医生才迟疑着给出答案:“太太一切正常,没什么反常举动……吧。” 陆序眸色一暗:“那你们昨天回宿家,爸妈是什么反应?” 赵医生尽职尽责地回答:“挺高兴的,还问您怎么没跟着一起回去。” 想了想,他补充一句,“就是走的时候可能有点舍不得,伯母还流了泪。” 音音每隔半个月就会回去一趟,爸妈应该早就习惯了,怎么还会舍不得? 但要是真有什么事,应该早就闹起来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风平浪静。宿家是书香门第,二老都是大学教授,却保有文人的傲气,遇事从不忍气吞声。 陆序捻了捻大拇指,心中的天秤渐渐倒向后者。 或者说,潜意识里,他更宁愿相信第二种结果。 良久,他问道:“赵医生,太太这个月的健康评估,你还没做吧?” “还没有,不过再过两天就该做了。” 陆序闻言,缓缓挺直身,一字一顿。 “那我希望你能让这份健康评估报告保持最初的水准。” “……!” 赵医生浑身一震,看向对面的男人。 透过对方那居高临下的眼神,他仿佛回到了刚来庄园应聘的 那一天。 也是在书房里,对方轻描淡写地暗示,自己的妻子患有心脏病却热爱极限运动,为了让她好好待在家里养病,请他在定期健康评估报告里将她的病情夸大,以免她不理智地损害自己的身体。 青年欣喜于自己获得了这个年薪极高的工作,却忘了思考为什么来应聘的那么多人里,庄园男主人偏偏留下了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 此后,他按照嘱咐,在头一年出具的各项检测报告中,夸大了负面成分。 但渐渐地,他也发现事实和男主人的描述有些出入。 好比如,太太根本就不喜欢极限运动,她只喜欢安静地画画。但得知心脏承担不了这种需要长时间高度集中注意力的工作之后,她动笔的时间越来越少,灵感在日复一日的疏忽中消退,直到后来完全消失。 同时,由于身体有恙不便出行,她不得不减少外出频率,和家人削弱了联系,和朋友脱离了往来。 美丽病弱的女人一无所知地被蒙在鼓里,如同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蝴蝶,只能将自己困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囚牢里。 每次一想到这里,年轻的医生总是油然升起一股负罪感。 直到第二年男主人告知他,以后的检查报告如实记录即可,不用再进行伪造,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如今旧事重提,消失多年的负罪感卷土重来。他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就在这时,陆序淡淡出声:“怎么,有困难吗?” 赵医生舔了舔干涩起皮的嘴唇:“这些年太太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我再出具这样的报告,应该很难让她信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