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尔斯安安静静地听着,但他想起了王室宴会里,安克挟持人质,逼宫决斗的那一刻。
那一刻,宴会里的所有宾客,永星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们,都直勾勾地抬起头,看向他。
“包括队内每一次的‘友谊赛’交手,我有时候咬着一股狠劲,赢了,他们就会说,‘运气不错’‘让着你罢了’‘今天有点累,算让你一把’,或者‘你取巧了,有本事正面上’‘换个场合胜负就不一样了’,乃至‘拼起命来你肯定要死’‘真正的战斗不会这么简单’,bh,bh,诸如此类。”
“哦,对了,还有我最喜欢的那句‘打赢我不能证明你比男人强,有本事,就去跟更厉害的男人比比?’”
索尼娅掸了掸烟灰,嘿嘿一笑:
“是不是每个男人都会这句话?我管这叫‘几把共享术’,每次我打倒他们一个人,他们都会这么说,好像只要这么说了,那个被打败的家伙就瞬间共享了‘更厉害的男人’的大几把,昂首挺胸重振雄风,从短小无力变得金枪不倒似的。”
几把共享术。
泰尔斯忍不住噗嗤一笑。
但他的笑容旋即淡去:在他的战场里,同样有这样的人,不是么?
“而当我输了,他们倒是异口同声,‘看,告诉过你了’‘这再正常不过了’‘普遍来说,女人确实打不过男人’‘可以了,以你的标准,已经很好了’。”
索尼娅的语调落了下来。
“那阵子,一切都很令人沮丧:剑术,格斗,举重,长跑,标枪,射箭,似乎每一项都拼不过其他人——尤其是那些受过训练,甚至服过兵役的男人。”
“我没有他们的力量,强壮,速度,爆发,体格,体质——这些从运动赛会到骑士比武通常会比的东西——没有他们引以为傲的一切。”
一片乌云遮挡住月光,将少年和女人留在黑暗中,各自黯然。
“但你赢了,”泰尔斯轻声道,“在这个不公平的规则里。”
索尼娅沉默了很久,这才狠狠地吸了一口大的,从鼻子处缓缓呼出烟气。
“我没赢。我只是,幸存了。”
要塞之花涣散的眼神慢慢重聚。
“就在日子一天天过去,下一次征募的日期临近,而我心如死灰近乎自暴自弃的时候,有人问我:‘为什么,索尼娅,为什么要在他们的棋盘上?’”
听到这里,泰尔斯抬起头来。
“他们的棋盘?”
索尼娅微笑颔首,像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
“我被问道:‘士兵战斗的方法有很多种,杀人的方式也不一而足,为什么一定要学着他们用肌肉,靠体格,诉诸力量和爆发,学着他们一天到晚咋咋呼呼?为什么一定要追求他们所追求的强壮、粗鲁、霸道,阳刚,攻击性满满,奉之为圭臬,去证明自己?为什么要学着他们的这些东西,去跟他们比试?’”
泰尔斯眯起眼睛。
索尼娅叹出一口气:
“‘因为’,那时的我傻傻地说,”‘因为这些有用,因为长官说了,这都是在赛会上比试的,经过历史考验的东西,更是每一个上战场的士兵所需要的、好的东西。’”
说到这里,要塞之花嘿嘿一笑。
“‘那是因为最早的赛会只许男人参加,’我被这么告知,‘所以,他们当然要比自己会的项目——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们比试生孩子?’”
泰尔斯表情一变。
“‘而士兵需要这些,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东西“好”’,”索尼娅盘腿坐起来,甚至忘记了抽烟,就任凭烟卷在手上缓慢燃烧,“那家伙告诉我,‘而是因为他们已经是士兵了,而他们喜欢,习惯,擅长这些——强壮,粗鲁,霸道,阳刚,攻击性,他们大部分时候只会也只用这些,所以这些东西就变成了“有用的”和“好的”,再传到后来人的手里,当后来人越来越多,怀疑的人越来越少,大家就都默认这是常识和真理了。’”
索尼娅复述得出了神,仿佛回到多年前的那一刻:
“‘因为这是他们把持的赛会,他们定义的战场,而他们最狡猾的诡计之一,就是‘允许’你进场参加游戏,再在这些不允许被怀疑的规则和项目里打败你,然后告诉你:看,你没赢,你不行。’”
泰尔斯下意识开口:
“但是……”
但要塞之花没有让他说下去,自顾自道:
“所以为什么,索尼娅,你已经在男人再熟悉不过的、主宰了几千上万年的棋盘上处处劣势了,既然如此,还为什么,为什么要按照他们设定的规则,他们习惯的赛会标准,他们订立的生存准则,跟他们比他们再熟悉不过的习惯项——当你能拿到的甲胄武器都是按照男人的条件打造的时候,你怎么能指望靠这些抗衡他们?”
为什么要按照他们设定的规则,他们习惯的赛会标准,他们订立的生存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