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死的念头一旦过去,就只剩下贪生了。我本以为那次已经结束,郑家也是要脸的,不会再干这种事。可这次,杨礼无意中见了我,他、他就强要了我……我知道郑家依旧不会声张的,他们不会让这样的丑事流传出去,一旦事情败露,死的只会是我。可是,凭什么是我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们?”
“所以,你杀了杨礼。”章玉碗道。
“是……”郑好娘环抱自己,微微颤抖,似还沉浸在噩梦中醒不过来。“我杀了他一个,但我无法对付整个郑家,他们开始彻查了,我动手并非天衣无缝,迟早会被发现的,我思来想去,只有您能救我……贺娘子,求您!求您看在我们同为女子的份上,救我一命,我知道郑家
府库钥匙藏在何处,那里头有郑家数代珍藏,我只求活命!”
“我不要府库钥匙。”
章玉碗一句话,让郑好娘如坠冰窟。
难道自己要被送回去了吗?郑好娘想道,对自己前路有种近乎麻木的宿命感。
也对,自己与贺娘子非亲非故,她凭什么要帮自己?就算贺家不惧郑家,可是帮了自己也意味着会得罪郑家,带来麻烦,贺娘子不肯,也是情理之中,反正自己迟早都要暴露,早死与晚死并无区别。
郑好娘的眼角瞬间沁出泪水,无声无息。
但下一刻,章玉碗的话令她睁大眼!
“我要你帮我,一起掀翻郑家。”
黑暗中,郑好娘甚至看不清章玉碗的表情。
她的泪水冻结在脸上,怔怔望着对方。
“你姓郑,却依旧被郑家这样对待,那些不姓郑的遭遇,只会比你惨百倍千倍,这个郑家,早就该亡了。我知道你是走投无路,为了自己活下去,才会想到来我这里赌一把,但是你赌对了,只不过我想帮你做得更彻底一点。”
章玉碗挑起她的下巴,轻声说道。
“你就算逃离郑家,又能去哪里?一辈子寄人篱下吗?这个乱世,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会遇到什么,不用我说,你也能明白?像你现在这样,好歹还有郑家的名头庇护,若是没了郑家遮风挡雨,只怕遇到的不止一个杨礼。但我不一样,我能帮你,彻底让你免除后患。”
“你、你到底是谁?!”
郑好娘颤声问道,她觉得自己也许不该问那么多,但是这个柔弱却敏锐的女人,已经从这番话里察觉章玉碗的不同寻常。
这不应该是一个贺家商队的女子会说出来的话。
“我姓章,这是北朝国姓,我名玉碗,封号邦宁,噢,新近又加了一个安国的封号。也许你听说过?”
对方的轻描淡写让郑好娘剧颤,她在茫然无措之后意识到自己抓住的这根救命稻草,很可能不是稻草而是真正能救她命的巨船!
“长公主?!您真的是……”
章玉碗嘘了一声,捂住她的嘴巴。
“别激动,你现在心里也许还有许多疑虑,也许不相信我为何要孤身犯险跑到这里来,但是这些都无妨,既然现在你也只能相信我,那就按照我说的去做,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连她也没料到会有郑好娘这样一个变数。
本来距离明日侯公度攻打进来也没剩多少时辰,但她跟陆惟没在一起,消息不通,协调行动难免有些麻烦,若多一个郑好娘,也会省掉一点小麻烦。
所有人各有目的,可总会因缘际会,首尾相连。
郑好娘连忙点头,示意自己绝对不会再失态。
章玉碗松开手。
郑好娘抚着胸口压抑跳动剧烈的心,一面再次压低声音,仰头问坐在榻上的女郎。
“殿下,想让我做什么?”
……
晌午,小宴。
陆惟端坐如松。
郑漓的心情不大好,但一看到他,依旧有种看自家子侄的欣赏和感慨。
原因无它,同样出身世家,郑家却没有出个像陆惟一样的子孙。
反观长子郑彰,虽还勉强像样,可也就是勉强罢了。
郑彰冲动易怒,做事不考虑后果,否则也不会对赵三下手,留下无尽麻烦。
再怎么说,郑彰也是亲儿子,郑漓还得捏着鼻子为他收拾善后。
昨夜派出去追杀柳家的人,竟离奇失踪了。
这才是郑漓心情不佳的真正原因。
他在等了一夜,发现那些人没回来之后,当即察觉不对,又派人出去找,结果根本一无所获,别说活人,连尸体都看不见。
这些尸体早就被侯公度下令用马搬运到容县外头去处理,以免提前打草惊蛇,他带来几百号人,一人一马搬一具尸体并不费劲,但郑漓并不知道这些,他思来想去,既无法肯定是不是柳家援兵及时抵达,又想不到柳家哪来的援兵。
除非他们去求了其他交好的世家,又或者洛阳城内苏觅出手相助。
可他很快否定了第一个想法,且不说苏觅现在已经病得起不来身,就算他真有那个精力,调兵出城也会有很大动静,郑家不可能不知晓,但昨夜洛阳城静悄悄的,传回来的消息是连城门都不曾打开过,更别说调兵了。
百来号人,就这么连同柳琦几个,凭空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