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火,捻军,天家□□百孔千疮,迫得圣人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迁都玉京。
玉京别宫弃用已久,修葺宫室共估费一百二十万两雪花银,户部核账上报内阁,内阁拟票,太监“内相”批红。
一切都很顺,顺到户部尚书焦头烂额,怎么就那么顺呐——没有在哪一个要紧关口卡一卡——卡一下,耽搁一阵,没准这一百二十万两真能凑出来。
谢忱驾轱辘车,行了三天三夜才到玉京城外。
裕王李淮的贴身内侍冯宝候在城门口,遥遥望见谢忱和车,一转头,钻进城门内。
李凌冰没有过所,被城门前的守军拦了下来,直到裕王李淮姗姗来迟,引着一辆大马车停在她面前,她才得以爬上马车,进城,进别宫。
李凌冰坐在暖和的马车里,下巴枕在膝盖上,大氅密不透风地包住身子,独独露出一双赤足。晶莹剔透的脚趾摆在白狐皮毯上,十颗宝石璀璀生光,她翻腾波浪一般上下摆弄脚趾。
她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风钻进马车,抬眸,瞧见一截黑亮的鞭子。鞭子掀开车帘一角,从缝里露出一个骑马前行的少年身影。那张脸白白肉肉,正得意地朝她笑,“姐姐,你要怎么谢我?我冒着被老家伙儿抽筋剥皮的险,救你出那魔窟,又日夜兼程,回玉京替你求情,总算让老家伙儿松口,准你来玉京养病。这样剖腹剜心待你,你得给我个好玩样儿。”
“是谁,是怎么救的,谢嘉禾都一五一十告诉我了。姐姐这没什么东西能好过你的,只堪堪有那么个不那么忠心的仆人。你把那个从元京城一路护到玉京城的人带走吧,不过得先问过老家伙,她的主子可不是我。”李凌冰道。
李淮心虚地放下车帘,良久,才道:“姐姐,我已经很努力了,连母后都不准我来见你,我能做到这一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凌冰隔着车帘,冷冷道:“你当我是气你没亲自接我出太真观?你太轻看我了。我是气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让你去拂照严止厌,适时表达一下对他的关心,最紧要的是让他滚得远远的,别扯进我的事。你是怎么做的?把他引进太真观,让他像搅搅糖一样赖在我身上。如果圣人知道,我又沾这个男人,我还活不活了?”
“说了这么多,你就是心痛那小子。母后说得没错,你为个男人魔怔了,没出息!”
李凌冰抓起身旁的手炉就往车外砸,“哐当”一声滚到黄土地上,摔得粉碎。
李淮发狠抽马臀,让马匹跑出马车一头,随后他又垂下头,缓下来,重新等马车赶上来,“姐姐,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也是气急攻心,怕你真的出事。”
李凌冰心中一软,轻叹一口气,不接话。
李淮骑在马上,低头想了一阵,缓缓道:“姐姐,你不能出事。有时候,我宁愿出事的是母后——而不是你。”
李凌冰轻叩出:“没良心的小东西。”
李淮呸了一声,“所以,我怎么才能说服老家伙,把小霜赏给我?”
李凌冰紧一紧大氅,没了手炉,她觉得冷了不少,她咬牙切齿地喊出了一个“滚”字。
李凌冰见到了圣人。
圣人没有穿道袍,而是一件明黄龙袍裹身,腰间挂着一柄刀——李氏祖上靠造反抢来皇位,开国皇帝曾秉刀杀敌一百三十四人,这刀算得上是一柄传奇之刃。圣人挂刀,别有一番凛肃之气,他又瘦长,露出些君子之风。他垂眸看了一眼李凌冰,吩咐:“别再犯错了。”
然后,李凌冰就被拎到了皇后面前。皇后指挥宫人,给李凌冰沐浴、梳头,把她送进暖和的被窝,玉手纤纤搅动瓷碗,舀了一小勺莲子汤,亲自送到她嘴边。
李凌冰双眼红红的,攀上皇后的膝盖,猫儿一般黏人,反复叫唤“阿娘”,撒娇道,“我在梦里,梦到阿娘来看我。”
皇后轻拍李凌冰的背,柔声细语:“傻孩子,咱们天家,都叫母后。”
李凌冰眸色暗了暗,轻声改口:“母后,女儿想你。”她的余光瞥到小霜正将曾包裹过她的大氅拿下去,突然拔起身子,喊,“别动那东西,给我拿到榻上来。”
小霜走过来,矮身跪下,捧上大氅。皇后的玉手晃了晃,将瓷碗里的糖水泼洒出来,沾到好大一片。皇后摸着光滑如丝的皮毛,笑道:“脏了,去浆洗浆洗。”
李凌冰咬着牙,将大氅一寸寸从皇后雪白如葱的手指间抽离出来,卷到被窝里藏着,“不用,将就用就是了。”
皇后的目光怔怔落在女儿的脸上。
作为经历过人事的女人,她很明白一些事。
女儿这次回来,是光着的。
她的女儿娇若春水映梨花,初长成的花骨朵最是娇嫩易摘,那些捻军尽是些村野乡夫,手段卑劣,而女儿身边,还跟着一个精壮的小道士,还有圣人忌讳的那个严四郎——想必,这大氅定是他的了。
她这个女儿未免太糊涂了些。
吃了那么大的亏,也不长记性。
皇后想叫宫里有经验的嬷嬷验一验身子。
神女就该冰清玉洁。
不是吗?
皇后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赶紧送上温热的莲子羹,免得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