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州的秋来去匆匆,几场绵绵秋雨过后,天一下就冷了,似乎提早一步迈入了初冬,空气也漫着一层湿意,连风都是湿冷冷的,吹得人遍体生寒。 抱月河也进入了枯水期,水位一下低了不少,大片的石头沙子就赤裸裸的露出水面,堆成一个小土坡,上头的杂草枯叶时不时随风摇曳。 每年一到这时候,就是给抱月河清淤排沙的日子,否则河道一堵,来年春洵定会泛洪,把城中低洼处的宅子给淹个遍,万一碰上疫病就更是麻烦。 这是大事,谁也不敢疏忽,只是这活听着就又苦又累还又臭,按照往年的惯例,这活都默认在黎州守备军的苦力营头上,反正他们那伙人命贱,冻坏了也无所谓。 可今年不一样,赵勇被软禁,蔡文全掉了脑袋,李牧也不再吭声,黎州成了宣王的黎州,没有人再给少爷营撑腰说话,一个个都得下河去,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一开始倒也不是没人闹过,可凌安若发过话,有违逆闹事者一律军法处置再扔出去,扔出去事小,可那几十棍下去不死得残。少爷营没那么硬气,强压之下就跟鹌鹑似的,让干嘛就干嘛,哪怕抱月河的淤泥臭得人犯呕,也得捏着鼻子下去挖沙。 只是这些人傲惯了,哪怕都沦落到去挖沙排淤了,也不肯和苦力营的兵将共处一个滩位,愣是在两者间划出一条楚河汉界来,一个在头,一个尾,谁也不搭理谁,说一句话都像是有失身份似的。 “这是憋着气呐。”凌安若巡视了一圈后,对着河中间两丈宽的间隔叹了口气。 “都是一群少爷,以前养尊处优惯了,第一次干这样的脏活心里自然是有气的。”韩远抬臂蹭了蹭脸上的泥浆说道,他现在虽身为副将,但仍然和以前一样,该干苦力就去干苦力,没给自己多少优待。 “不止吧,这股火怕是从四月就积下了,一直忍而不发罢了。”凌安若心如明镜的说道。 河边风大,呼呼的风声听着就让人觉得冷。周珩的破身子经不起冻,哪怕陆安等一众侍卫给凌安若挡着风,她的耳垂还是给吹凉了。 凌安若拢紧了大氅,幽幽的叹道:“宜疏不宜堵啊。” 不能为她所用的人日后必成祸患。 她虽看不惯少爷们的做派,但也不想要一个分崩离析的黎州守备军,将来怨气积压久了,总有一日会爆发出来,到时同室操戈,就不是武力镇压能完全解决的了。 这些少爷虽然不成器,但终究是世家的脸面,他们如今买凌安若的账,那是时势所逼,有把柄被捏着,可万一被逼急了,也不妨碍使些小绊子惹人糟心。 凌安若不想这些事上多花心神,不如未雨绸缪,提前解决了才好。何况崔氏的商船已经北上,这些老爷们往上也是说得上话的,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要是想做些什么,也不是什么难事。 “光挖沟也怪无趣的,”凌安若摩挲了指尖,目光深远的望着那群少爷兵们说道,“设个赏让他们玩玩吧。” 韩远从凌安若适才的那句“宜疏不宜堵”中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尽管他也看不上这些少爷秧子,可也不得不承认家世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视而不见久了,迟早会摔死在沟里。 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是为着自己的前程,韩远心里不舒服也不会说些什么,他微微上前一步,低声问道:“王爷想比什么?” 凌安若想了想说道:“那就比摔跤吧,每边各出三人,先落水者为输。” 韩远一愣,说道:“可是这些人根本……” “另外去告诉他们,”凌安若没让他说完,唇角微勾起笑意,继续补充道,“今日谁要是赢了,谁今日就是爷,这条抱月河也不用挖了。” 韩远抬眸看向凌安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头领命去了,走之前,他听见凌安若轻声道:“所谓若将威素立,则先收之以恩;将威未行,则先震之以威(注)。恩威并济这四个字,韩将军明白该怎么做吧?” 韩远怔怔的看着凌安若,霎时间懂了,随即躬身行礼道:“王爷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凌安若点点头,让人传话去了。 陆安有点不放心:“王爷,此事不好办,韩将军能把握好分寸么?” 凌安若淡淡道:“那就要看他有没有当一军主帅的本事了。” * 抱月河两头的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聚了过来,可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吭声。苦力营的人倒是无所谓,可那群世家子弟的脸色却有些不太好看,这事明摆着是占他们的便宜。 那群粗人本就一身蛮劲,还皮糙肉厚特别抗打,就是让出一只手来,他们也打不赢,这场比赛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可不战而降也让人窝火,他们再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