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兰德北区,某家医院。
“校区还在进行修缮,还有很多死者——我是说,很多受害者的后事。至少要到明年一月,我们才有可能恢复常规教学。说真的,我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处理那辆被砸烂的蒸汽列车车头,那称得上是整所技术大学的地标了……”
深色皮肤的年轻女士,正因为焦虑而不断捏着自己耳坠上的蓝紫色羽毛,她一边快步绕过对面脚步匆忙的护士,一边跟身旁的人小声絮叨着这段时间的情况。
走在坎德拉·冈萨勒斯身边,戴着眼镜一脸秀气的人,当然是那个来自费内波特的年轻男士,现在就读于贝克兰德大学法律系的学生,里奇·安德里森。
里奇拉下了坎德拉的手臂,阻止她继续折磨自己的耳垂:“我们只到十二月就会恢复教学,比你们早一些,不过我有好几个朋友都去参军了。”
坎德拉的神情依然很是冷漠:“不要指望能再看到他们。”
“哦天呐,我当然不敢想,要是在军事法庭上看到他们,我说不定会笑出声的……”
坎德拉怔了一下,这跟她想说的不太一样,但是她转头的时候对上了里奇的目光,他冲她眨了眨眼睛。
里奇其实完全明白她的意思——那些朋友们不一定能回来了,但是他选择用更轻松的态度面对,化解了那话题后的沉重。
这让坎德拉勉强能挤出一个笑容了:“只要你别站上什么军事法庭,那就再好不过了。”
里奇却不赞同她的话:“那可说不准,或者某天我就能作为审判长坐上去呢?至少作为陪审员我肯定是有资格的。”
“不错的自信心,”坎德拉随口说道,“如果罗曼诺太太听到,一定会夸你有进步的……”
无意间提到了那位表面凶狠,实际上非常照顾公寓住户的夫人,两人间的闲聊停滞了几秒,又绕开几个满面焦虑,聚在一起絮叨的男士。
里奇叹了口气:“希望她没事。如果不是罗曼诺太太愿意替我做担保,或许被‘机械之心’带走的人就是我了……”
“战争总会结束的,总会有一天。”坎德拉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阴郁,但是她隐藏得很好,身旁那个粗心的家伙并没有察觉。
战争结束之后又是什么呢?坎德拉在年幼的时候就已经见过。
“嘿,至少我们一起租房,还是可以省下不少钱的,我这学期甚至在辩论竞赛里拿到了奖金,足够支付我们明年的房租了。”
两个人已经确定了关系,虽然现在属于“恋爱中”,但是以坎德拉的性格,里奇实在没有办法要求更多,更别提在外流露出亲密关系,同居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看到坎德拉扭头白了自己一眼,里奇憨笑两声,谈起了别的:“好吧好吧,我记得你说过,你今天是来看望那个叫‘梅丽莎’的朋友?”
“你记混了,不是看望梅丽莎,是看望卡特。他在那次爆炸中伤到了肩膀,本来在医生的推荐下截肢了,但是……”
“但是?”
坎德拉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他的手臂一夜间又长了出来,只是因为情况太古怪,再加上他家里人担心他的精神状况,才强迫他继续在医院休养。”
“哦,我也听过这个!医院里的生命魔鬼,没人知道它要索取什么,治愈者总有一天,要付出自己难以想象的代价,以灵魂偿还健康……”
“停、停,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坎德拉打住了里奇的话头,不用想都知道,这肯定又是他从什么杂志之类的地方看到的小道消息。
她知道这世上有些奇特的力量存在,而在公寓出事之后,里奇对此也有了模糊的认知,只是他们从没聊过这些,默契地回避着记忆中有所空缺的那一段遗憾。
细小的飞虫顺着坎德拉身后飞过,挂在她偏男士风格的长风衣外,收起翅膀安静地趴在上面,没有被坎德拉走路时衣角的颠簸而惊走。
对普通人来说,这么一位小小的潜伏者,相当不起眼。
站在医院走廊窗边的灰发中年人回过头,那对黑色的眼睛虽然沉寂,但是深处却带着一点忧郁。他注视着那对年轻情侣的背影,缓缓转动手上并未点燃的烟斗,重新望向窗外灰云浅浮的天空。
今天的天气对贝克兰德来说,很不错。
他这么想着,将烟斗收进怀中时,等抽出手时,指尖已经夹住一枚硬币。
圆形的金币因为被弹起而翻转,移动时的虚影,形成一颗不断转动又倾覆自身的球体,不过他并没有进行占卜,而是向自己的心意寻求一个结果。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如果想用投掷硬币来决定是否要做一件事情,那个答案在抛出硬币的一瞬间,其实就已经出现在心里。
克莱恩有种莫名的直觉,这很可能是艾丝特曾经告诉过他的玩笑话,在她那些全然没有用的小知识里,这只是其中某句分享。
他们是在什么哪里聊到这句话的?廷根还是贝克兰德?是在海上被蔚蓝环绕的时候?
那些记忆大部分都很清晰,但是却使他充满了不信任感,当意识到自己在回顾,并下意识想从那些闲聊中辨别出谎言时,头发灰白的中年人不禁皱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