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拿了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左手捧着本前朝太史编撰的史要,右手则轻挥蒲扇,将铜炉的火扇得更旺些。 他原打算看半时辰书便煎药,没成想读得入迷,再抬眼已经明月当悬。只是手仍放不下书卷,只得在院中借着月光读书煎药。 清冷的月光洒在院内,沈明右手虚放在药炉旁,借着半明半灭的火星驱着寒意,院落中寂静得很,唯有轻微的水沸声,和偶尔书页翻动的声音。 墙头忽而窸窸窣窣,沈明寻声望去,却没了动静。想来是街边的三花野猫,入冬后便未见过它,许是这院子太冷,跑去别处避寒了。 沈明起身,冬日寒凉,既它跑回来,便寻些它能吃的东西来,吃饱了好御御寒。 走了没两步,忽然一颗小石子滚落到他脚边,沈明再望向墙头,暗色并不能令他分辨清楚,只看到墙边闪过一缕明黄色。 那明黄色撞到沈明眼里,竟与那日护在他身前的身影如出一辙,他无端想起穿在和田玉佩上明黄色的穗子来。 是……许家小姐? 许芷的名字浮现在脑海的瞬间,沈明便用书册点在额头,无奈地晃了晃。 莫要妄念,今乃正月十五,外头热闹,许家小姐好好的灯会不去,来这阴凉晦气的地方作甚。 只是墙边响动声不停,沈明又定眼看去,那明黄先露一头,而后发髻时隐时现,终于露出一颗脑袋来。 见沈明愣在院中,许芷伸手拿出张谜面来,晃着问:“枕头沾水,打一字!” “沈。” 沈明下意识答道,仍有些发愣,不知是否为自己幻觉。 许芷灿烂笑着,露出一颗虎牙:“答对啦,不愧是沈明。” 寒风吹得沈明一颤,他轻掐指尖,发觉这并非梦境。 再看许芷扒在墙头摇摇晃晃,沈明霎时心跳如雷,急忙向前两步:“许小姐,那边危险,小姐莫动!” 他皱眉担忧,许是不愿见许芷危险,语气间竟不觉掺杂了些许怒意。 沈明跑向偏门,雨后鹅卵石滑得很,他却不在乎,只心中念着许小姐万不可出事。为何她不去正门,应是他未能及时应门,若许小姐今日摔伤了,全是他不好,怪他不留意正门的动静。 他又将错则揽到自己身上,着急忙慌抬起门闩,出门却见许芷稳稳坐在福伶肩头,低头与七乐说着什么。 沈明张张口,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只觉得自己方才方寸大乱有些可笑。 是了,不管怎么她都是许家的千金小姐,倒也轮不到他来替她担心。 福伶将小姐放下后便站在一边,七乐年纪虽小,却也默认不该打扰,于是同福伶哥一起立在墙根。 许芷三步并两步蹦到了沈明面前,沈明却后退一步。 “不知许小姐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察觉到他的疏离,许芷紧接着跟了一步:“我来给你送灯谜,谜底你答对了,是有奖的。” 沈明从小便未曾见过无端的善意,天下熙熙,无往不利,他心知不该妄自揣测他人,但又不愿侥幸会错意,落得空欢喜一场。 他抬眼,面上带了些冷漠:“若没有旁的事情许小姐便请回吧。” 寒风又起,许芷鹅黄色的斗篷被风吹得翻飞,沈明并不看她,对灯谜也未表现出丝毫兴致,如此她便该离去了吧,沈明想着,抬眼却愣在原地。 面前的小姑娘没了笑容,撇嘴看向他,眼底似有泪光。 “沈明,我起了大早为你去庙里求签,担心你一人在府中难过还专程跑来看你,如今大冷天的,你不请我进去坐坐也就罢了,还赶我走……” “许、许小姐。”沈明没料到许芷竟会哭,也从未见过小女子的眼泪,竟乱了阵脚,结结巴巴起来。 许芷抬手抹了眼泪,沈明见她指尖冷得通红,袖口还染了脏污,应是方才爬墙蹭上的,心底更加愧疚,他忙让出侧门道:“沈某绝非要赶小姐走,只是漏屋寒舍,若小姐不嫌弃便请……” “不嫌弃。”未等沈明说完,许芷便大步流星进了门。 许芷的干脆利落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沈明失语,随即轻叹一口气,道:“二位也一同进来吧。” 福伶知是为避嫌,于是拉着七乐跟了进去。 许芷刚进偏院便打了个寒颤,她方才听沈明嗓音仍有些沙哑,闻到苦味便知他身子还未痊愈,忙拉他进了屋内。 谁知这屋内竟比外面更阴冷些,许芷将斗篷裹紧些,四处打量着。屋内只一矮柜,一八仙桌配着木凳,还有一张窄床,许芷探手去摸,那被褥竟不比她身上的兔毛斗篷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