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德年他刚出昭罪寺的时候见过。”
“据闻他母亲是端州舞伎,”李剑霆像是求证,“这是真的吗?”
“真的,”风泉挪动下麻了的脚,“他是沈卫庶出第八子,在建兴王府里不得宠,早早就被打发去了端州私宅,跟已故的前锦衣卫同知纪纲有关系。端州沦陷时,他也在茶石天坑里。”
李剑霆沉默须臾,道:“齐惠连敢抛却成见对他倾囊相授,是位名副其实的狂士。”
“可是沈泽川褊狭记仇,”风泉侧过头,“纪雷与他有仇,他便让纪雷……生不如死。那日在席上,若非韩丞冥顽不灵还在抵抗,皇上大可把他革官流放到中博,看沈泽川如何待他,必然也让他生不如死。”
殿窗外的树影透在地上,深夜的王宫里阒无人声。
“你是慕如的亲弟弟?”李剑霆话锋一转。
风泉神色微动,没有草率回答。
“慕如进宫前你就做了太监,她那时已经是楚王宠妾,你何必进来受苦?”李剑霆眼珠微转,“你不像福满进过内书堂,可你熟读诗书。依照慕如的家世,你能认字就不错了。”
风泉立刻跪在地上,道:“奴婢,奴婢……”
“朕看你双耳耳洞不是新扎的,但是先帝没有赏过你耳饰,更不可能赏你耳饰。能够在幼年时耳带明珰的男子非嫡即贵,你究竟,”李剑霆撑起身,停顿一会儿,看向垂帷,“你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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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弦“嗡”地震了一下,乔天涯如梦初醒,抬手想要揉眉心,却发现指腹破了。
“大帅久不回信,便是对府君要把青鼠部领地给海日古一事不满……”姚温玉停下交谈,目光透过帘子,看向里间。
“此事难办,就怕跟启东有了嫌隙。”孔岭跟着看过去,“松月心神不宁,不如出来跟我们喝喝茶。”
乔天涯用拇指抹掉那点血迹,靠在藤椅里笑道:“既然先生邀请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把琴搁到案上,起身掀帘,去了外边。
今日天气好,檐下备着茶案,不像是在谈公务,更像是在品茗。姚温玉青衫宽袖,饮茶时腕间的红线若隐若现。乔天涯也不客气,在元琢边上的椅子坐了。
“什么好茶,”乔天涯接过高仲雄递来的茶,只是闻了闻,便道,“哦,河州的盛春意。”
“别看他平时跨马横刀与武将无异,”孔岭指了指乔天涯,“其实是个懂茶人。”
“人生得意须尽欢,”乔天涯饮着茶,“我要是有钱,就想满足口腹之欲。什么好茶好酒,只要能尝一尝,多少钱也花得乐意。”
姚温玉垂着眸,道:“该学学神威。”
高仲雄赶忙摆手,说:“我倒羡慕乔指挥,我吧,也是想攒钱蓄个家底,这样等日后天下平定了,好娶个贤妻。”
“松月也没娶亲,”孔岭问,“不着急么?”
“看看费老十,不也没娶亲?他们都不急,我当然心急如焚,”乔天涯放下茶盏,正色地说:“我想挣这笔份子钱想得彻夜辗转。”
先生们随即笑起来。
乔天涯侧过脸,看着姚温玉:“先生也没娶亲,急不急?”
枝头的花掉在姚温玉的袖间,他转过目光,迎向乔天涯。风吹落花时,也把他微苦的药香吹到了乔天涯身上。
“曾经急,”姚温玉说,“如今有了虎奴,倒也罢了。”
在座除了乔天涯,都对姚温玉和照月郡主的事情不甚了解,只听过些照月郡主要嫁他的传闻,自然都以为他说的是照月郡主。
“我说人生有三恨,其中一恨就是生不能做虎奴,”乔天涯来抱虎奴,却在虎奴肥胖的身躯后攥住了姚温玉的手腕,“不然日日夜夜都息在你膝上,梦里也能玄思无限。”
姚温玉神情微变,他不妨乔天涯这般大胆,仓促间咳嗽起来。
“乔指挥时常语出惊人,倘若能跟元琢一辩清谈,也是桩美事,”高仲雄感叹道,“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元琢清谈风采。”
“清谈误国。”姚温玉抬手掩住口,腕间有点红,他说,“适才还没有说完,大帅不回信,就是对海日古不满,青鼠部的领地到底不是我们打下来的,不能强求。”
孔岭颔首:“我正是担心大帅因此跟府君有了嫌隙。”
“我们想要借力打力,可是海日古到底是个边沙蝎子,大帅信不过也是情理。”
“这只是其一,”孔岭跟姚温玉对视,缓缓摇了摇头,“最怕的大帅疑心府君此举是在威胁启东。”
“青鼠部紧靠边郡,”姚温玉说,“就算大帅不这么想,启东诸将也会这么想。他们过去受阒都的督军太监挟持,受够了窝囊气,如今必不会同意让蝎子再盯着他们。”
“若是启东不肯,”孔岭道,“我们就只能另做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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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帐点蜡,戚竹音捏着后颈,架着腿听戚尾说话。
“告诉陆广白别再写信了,他是没有辎重压力,两万步兵说走就走,”她盯着帐顶,“既明和萧驰野可都没再提过这事了。”
“陆将军跟随大帅时日最久,”戚尾说,“知道大帅的能耐,自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