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 唐瑛的身子养的差不多的时候, 向新帝元鉴求了旨意, 亲自前往竹林寺接了姚娘出来。
甘峻在竹林寺外留守十来日, 为姚娘风露立中霄,既没换得守卫的同情, 也没能令姚娘出寺相见,黯然之极。
当唐瑛带着新帝的旨意接了姚娘出寺,守卫勘验圣旨确定之后, 终于大开寺门,甘峻对“一朝天子一朝臣”终于有了深刻的认知。
属于他的时代终于过去了, 而他忠心服侍了半辈子的帝王也已经离开这纷扰人世, 他向姚娘提议:“不如我们择一山水秀丽之所隐居,过平淡安稳的日子, 如何?”
唐瑛笑嘻嘻反驳:“甘大人, 我姑姑如花似玉,待字闺中, 总不能随随便便就跟了别人去隐居吧?最不济也得三媒六聘, 八抬大轿才能出门子。”她挤眉弄眼:“当然,如果姑姑不想嫁人, 我也可以为姑姑养老。”
甘峻好像头一次认识唐瑛:“用得着就叫师公,用不着就是甘大人。小丫头,你这么过河拆桥,你姑姑知道吗?”
唐瑛惊恐回头:“姑姑您可别听甘大人瞎说,没有您的允许, 我哪敢瞎叫师公啊?师公是混叫的吗?”被姚娘在脑袋上轻拍了一记,才消停了。
“你这奸滑的丫头。”姚娘从来没想过自己此生还能有离开竹林寺重见天日的机会,全都仰仗眼前的小丫头,虽然嘴上骂着,心里却不无感激。
甘峻:“……”
甘大人好半天红着一张老脸憋出一句话:“我回去就请官媒。”
师徒俩笑的打跌。
姚娘心情舒爽的离开了形同牢房的竹林寺,才踏进京城就与甘峻同时接到圣旨,陛下令他二人暂领禁骑司凤部凰部及暗部,特许傅琛陪同唐瑛回乡探亲。
姚娘扯着小徒弟的耳朵:“你就是这么孝敬姑姑的?”
她还当自己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呢。
甘峻隐居的提议她未尝没有心动,只是总要回京休整一番,还想着再见儿子赵冀一面,儿媳妇元姝再讨厌,儿子总是她心头的牵念,没想到就被小丫头给坑了。
小徒弟连连求饶:“姑姑,您在竹林寺清修这么久,怎的火气还是这么旺?”凑近了讨好:“我这不是……给甘大人准备时间嘛,您留在京中替徒儿一阵子,待徒儿回京甘大人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徒儿带着同门亲自送嫁。”
听起来倒是很不错的样子。
她松开了小徒弟的耳朵,在她额头轻点:“小滑头,待你们从白城回来,跟傅小子的婚事也该操办起来了吧?”
唐瑛捧脸装羞:“姑姑,傅大人不提婚事,难道您要徒儿我没脸没皮去向他提亲?”心中却暗自觉得二十岁谈恋爱可以,但刚刚达到法定婚龄,总归太早了点。
忽听得身后有人惊喜万分道:“我这就进宫求陛下赐婚!”
唐瑛:“……”傅大人您是背后灵吗?
“这个……”她连忙阻止:“不急不急,总要见过我爹爹再议婚比较好吧?”
傅大人的笑容渐渐黯淡,整个人跟植物一样肉眼可见的要枯萎了,眼神更是说不出的幽怨,语声低落:“我知道的,你心里本来也没有我。”
离两人出发的日子越近,近乡情怯的反而成了他。
他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的忐忑来的毫无缘由,可是想起深埋在她心间的少年,他就患得患失。
假如俞安还活着,不过就是个愣头青少年,他都不带怕的。
可是俞安已经不在了,且以那样惨烈的方式英魂永驻,长留在她的心间。
他总觉得越靠近白城,越容易让她想起俞安的好,这就使得傅琛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一方面想要陪她回乡祭扫唐尧,另一方面又自私的想要让她永远忘记那个少年,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个。
想法太过自私,他甚至都觉得见不得人,更没办法对唐瑛宣之于口,于是便让傅大人近来的心情忽晴忽阴,令人琢磨不透,犹如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以傅大人之绝世姿容,露出伤心黯然之色,让唐瑛都有些不忍心了,握住了他的大手语气坚定道:“胡说,我若是心里没你,自然也不必带你回乡祭拜父母!再说……”她狡黠一笑:“我爹娘若是见到我拐了这么俊美的郎君回乡,不知道有多高兴,肯定会觉得自己闺女特别有本事!”
“真的?”傅大人半信半疑。
姚娘“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臭丫头!”留一双小儿女独处。
唐瑛与傅琛离开京都的时候,正是酷暑之时,张青与熊豫同行,一路为二人打前站,安排出行琐事。
禁骑司的一众兄弟们都来送行,正说的热闹,姚娘与甘峻并骑而来,顿时仿佛在滚开水里添了一瓢冷水,终止了一切喧闹,凤部的儿郎们都忽然之间变的一本正经知书达礼起来,还怪文雅的说:“大人一路顺风,属下们在京中静候两位大人归来。”
姚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瞪了甘峻一眼“。
方才她过来的时候,还听到这帮混小子们乱糟糟的混说,什么“大人您可别乐不思归,在外面逍遥太久,留属下们在司里受苦,过个三年五载带着小郎君回来啊”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