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人从前积威甚重,没想到死里逃生一回,这帮混小子们仿佛是见识过了谪仙跌入泥地的光景,竟然不再以仰视的目光对他,也敢没大没小的乱开玩笑了。
怎么她一过来,这帮混小子们集体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都哑了火。
甘峻摸摸鼻子:不关我事。
姚娘:才怪。
她从前没正形,重新进入禁骑司,行动间有甘峻在侧,表面上看起来这位先帝身边的暗卫主事之一是个木讷不善言辞的老男人,可是只要瞧见姚娘与司署的儿郎们调笑,他惹不起姚娘便专拣对方下手,从刘重到雷骁连同好几名性子比较活泼的小子都被甘大人拖着“切磋”过好几回,鼻青脸肿的次数多了都回过味儿,见到姚娘便噤若寒蝉,恨不得绕道就走,实在绕不开便垂头侍立,态度比对待自家亲娘还要恭敬。
众人私底下议论,甘大人果然是先帝身边待过的人,学得一肚子坏水,蔫坏蔫坏的。
——谁还敢跟姚娘调笑,嫌命长么?
次数多了,姚娘便察觉出来,大呼无趣,拿甘峻撒气,掐的他胳膊上一水的指甲印,偏他乐呵呵的甘之如饴。
姚娘恨道:“木头,都不疼的吗?”
甘峻:“疼,不过我高兴。”
比起从前不见天日的生活,现在的生活让他每日做梦都要笑醒,有了盼头就是不一样。
刘重雷骁等人率先正经起来,临别之语道完,赶紧带着手底下兄弟们跑了,只有晚香还有暗部的两名女子,倒是与姚娘亲亲热热。
唐瑛先打发了几人离开,才提起一事:“红玉暗中向大长公主及湘王通风报信,当日被我察觉,时间紧迫也未追究。她既然是姑姑带出来的人,做了吃里扒外的事情,待我走后就请姑姑自行处置。”
姚娘笑道:“好人你当,坏人我来做是吧?”
唐瑛偷笑:“反正有师公在前面挡着,您二位又要执意归隐,得罪人的事情不如就替徒儿做了,回头待姑姑成亲,我送一份大礼!”
“油嘴,难道我还贪图你的大礼不成?”
说说笑笑便送了二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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睽违三年,唐瑛终于再次踏上归乡之路。
远远看到白城的城墙,她心潮澎湃,便是连张青也热泪盈眶,差点要流泪,喃喃自语:“少爷,我们回来了。”
在他心中,唐珏将亲妹妹托付于他,便是身负千钧重担,一刻也不敢松懈,到底还是将人完完整整带回了白城。
唐府旧仆已散,不过唐瑛做了禁骑司掌事,又得了郡主的封号之后,消息传回白城之后,原来占着宅子的湘王手底的武将便将宅子腾了出来——当日也是湘王作主住进了唐府,加之战火之后许多屋舍被毁的不成样子,唐府却保存的不差,便将之做了临时居所。
那人还颇为知趣,留了两名老仆看守宅子,顺便打扫,以备唐瑛回来祭扫父母。
张青与熊豫进城之后,先去了唐家旧宅子,这次敲门之后,老仆听说是唐家大小姐回乡祭扫父母,忙殷勤迎了两人入内,还去了外面雇婆子来洒扫收拾,自不待言。
唐瑛原以为进城之后要住客栈,没想到张青迎了他们二人便往老宅子带,倒令她疑惑不已:“大哥,宅子既然被人占了,咱们便不必过去了吧。”
她很怕触景生情。
哪料到张青却道:“自从小姐在京都扬名,哪个胆大包天的还敢占着咱们家的宅子?这次回来可是半点磕巴都不打就迎了我们进去,已经洒扫收拾停当,小姐还是回家吧。”
他一句“回家”让唐瑛几乎滴下泪来,她强笑道:“怎么回来之后大哥反倒跟我生分了?你还是别叫我小姐了,听着别扭。”
“那就叫郡主。”张青还有几分扭捏,踏进白城到处都是旧日的回忆,有时候在转角处,他回头的时候总觉得仿佛唐珏还活着一般,不定从哪个地方冒出来,听到他居然跟大小姐以兄妹相称,说不定会不高兴呢。
他束手束脚,又成了唐珏身边那个温和寡言的长随。
唐瑛都拿他没办法了:“随你吧,过两日我们去祭扫父亲他们,祭品要早早准备起来。”
傅琛悄悄打量她的神色,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以示安慰。
事隔三年,唐瑛当年带着张青离开白城的时候,带着满腹伤怀与仇恨踏进京都,从来也没想过这条路虽然艰难,却终是有人陪伴着她趟过荆棘之路。
她侧头看他,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与专注。
她说:“阿琛,幸亏有你。”
幸亏你有的不离不弃,才让我在仇恨的道路上没有奔波太久。
幸亏你有的不懈努力,才能让我有勇气告别旧日的满目疮痍,勇敢奔向新生活。
傅琛紧握着她的手,温柔笑道:“幸亏有你。”
不是他拯救了她,而是她的勇敢执著与坚强拯救了身在阴谋诡计里浸淫太久的他,让他在黑暗的世界里见到了世间最美好的光,于是拼尽了全力想要守护这样坦荡耀眼的光芒。
唐瑛未必懂他话中之意,可是他想,不要紧的,只要余生能够守着她,便如守护着一轮太阳,大约能驱散人世间的一切阴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