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与熊豫都是精明干练的人,等到祭拜的日子便准备了三牲香烛纸钱以及许多坛酒,且雇佣了好几名青壮汉子带着祭品前往坟地。
唐尧与唐珏以及俞安父子都与当年参加守城之战牺牲的将士们葬在一处,远远看去便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坟头。
傅琛远远看到便心生敬意,并肩与唐瑛同行,视线扫过她,却又忽然不忍心起来,连忙扭头望向天际,有飞鸟掠过,却匆匆而去,仿佛也怕惊扰了英烈之魂,连停在碑前歇歇脚都不敢。
到达唐尧与唐珏坟前,张青与熊豫摆出祭品,唐瑛亲手燃了香烛,跪倒在父兄坟前,那些青壮汉子在张青的指点之下将酒坛子挨个摆在众人坟前,便不敢再打扰,悄悄儿走了。
他们都听说这是唐家大小姐回乡祭祖,心里感佩当年守城儿郎们的牺牲,更怕惊扰了亡魂。
过去三年,每到清明节,英烈坟前必有人拔草烧香祭扫,未必是自家亲人,可是在心里早已视为自家亲人。
唐尧与唐珏的坟前都清扫的干干净净,连点杂草都没有,这是在那场灾劫之中活下来的白城百姓们自发自觉所为,守护这一片沉睡的烈士们。
他们生前为白城百姓们洒尽了最后一滴血,死后长眠于此,得到了百姓们永远的爱戴与怀念。
唐瑛跪在父兄坟前,仿佛是离家远归的孩子,积攒了满肚子的话想要告诉家里人,可是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重新组织语言,好半天她才含着泪轻轻说:“爹爹,哥哥,我回来了。”
一句话,仿佛扯着一根线头牵出了后面的无数积攒的话儿,紧跟着她便说:“爹爹,哥哥,我给你们报仇了!过去三年,我无时无刻没有不想念你们的,可是……我不敢回来。”她扶着唐尧的墓碑,将脸颊贴在唐尧的墓碑之上,仿佛是依偎在爹爹怀里轻轻诉说:“我不能替你们报仇,让你们含恨九泉,没脸回来见你们!”
“我查到了始作俑者,手刃了仇人,也让他活着尝到亲人被害的痛苦滋味……”
“爹爹,哥哥,你们可以安息了……”
她抱着墓碑,轻轻啜泣,低低倾诉,长久的别离,背负着的血海深仇终于在唐尧与唐珏的墓碑前放了下来,犹如背负着一座大山,终于到达了终点,从此之后,便也能够放下过去,重新生活。
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嚎啕大哭,孤弱无助。
快要离开之时,她拉着傅琛给唐尧与唐珏,仿佛两人正站在她面前:“爹爹,哥哥,这是我选定的良人。以前你们总说俞安是个傻小子,说除了他再没人敢娶我,你们可都错了。这是傅琛,看起来精明,不过其实他比俞安还要傻,你们会不会为我高兴?”
傅琛郑重叩头:“岳父在上,请受小婿一拜。”又向唐珏磕头:“舅兄放心,我一定好好待瑛瑛。”在心里补一句:比姓俞的傻小子待她还要好。
祭拜完了父兄,唐瑛带他到了俞安父子坟前上了三炷清香。
她轻柔说:“俞安,我来看看你。你别怪我食言,是你……是你先抛下我的。你这个笨蛋!”好像怕坟墓里的少年会伤心,她又说:“你一定也盼着我过的好对不对?我等了你许久,你总不来找我,连梦里也恶声恶气的要我离开,你知道我有多孤单吗?我去了京城,吃了很多美食,也认识了很好很好的人,没有你的陪伴,真的很寂寞。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她坐在少年坟前,深深的懊悔着:“我后来时常想,会不会是我从小到大都对你太坏了,脾气太臭,从来都不曾对你温柔过,总是欺负你,总是对你凶巴巴的,还对你动手,所以……你才要离开我?你忘了我好不好?”
“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我们大家都好好的,好不好?”
“我对你那么坏,你肯定早就忘了我吧?”
“俞安,你忘了我吧!”
她从少年坟前起身,眼里含着泪花,扑进了傅琛的怀里,泪落如雨。
傅琛有时候想,人真是奇怪的很。
未曾来到白城之时,他总是患得患失,胡思乱想,生怕那少年占据了她的心。
可是来到俞安的墓前,听着她絮絮叨叨,追忆往事,泪落如雨,却心疼的无以复加。
假如能让她一直笑着面对生活,他情愿自己从来没认识过她,情愿她能与那少年牵手走过白城的春夏秋冬,一生顺遂。
可是命运波浪翻覆,将她送到了自己面前,他便只能拼尽了全力温柔待她,让她余生都笑靥如花。
两个人手牵手走在白城的大街小巷。
傅琛说:“我想知道你从小的生活都是什么样子的。”
唐瑛:“真的?”
傅琛:“我很想知道。”
于是唐瑛便带着他走遍了白城的大街小巷。有时候停在一棵树前,她便指着这棵树说:“俞安最会爬树了,每年杏子熟了都会偷偷爬上树去给我摘杏子,这户人家每年都要遭受一次他的洗劫,简直是讨厌死我们了……”
有时候路过一处墙角,她会忽然指着那里说:“我们俩一起在这里打过架,逮着街头小霸王打了个鼻青脸肿,不过他娘比较厉害,找到我爹爹告状,消息传到俞伯伯耳朵里,俞安被抽了个屁股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