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外祖母身子不爽,展怀迁和七姜原也该去探望,但白天得知消息,派人先去问候时,母亲却传话回来说,老太太没事,是装的,是想多留她几天。
大夫人已决定过了中秋再回惜园,事实上她这会子走了,也可以在中秋回来,但老母亲不舍得,也放不开。
因此展怀迁和七姜不曾太紧张,而展敬忠不知详情,隔天一早就出门了。
车马到达司空府,天还没亮,但因府里老爷、公子们也要上朝,下人们早已忙碌开,管事掌着灯笼,殷勤地为姑老爷引路,径直送到了岳父岳母的院门外。
因老太太身上不自在,老两口分房睡,岳父尚未醒来,但岳母房里亮着灯。
小丫鬟进去通报,很快就有熟悉的身影从门前出来,展敬忠迎上前问:“翎儿,母亲怎么样了?”
大夫人淡淡地说:“装的,缠着我而已,叶郎中和太医都说没事,劳烦你费心了。”
“装的?”展敬忠微微皱眉,但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可惊讶,不然老太太还能有什么法子,何翊翎决定的事,哪个能让她回头。
“还没用早饭吧。”大夫人说道,“刚好我也饿了,一起吧,父亲还有一会儿才起的,等下和他们一同上朝。”
“好……”
“昨天七姜大闹甄家的事,你可知道了?”
“知道,甄夫人找人讹四弟妹,四弟妹怕玉颜的婚事黄了,稀里糊涂就上了套。”
大夫人不禁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丈夫,笑道:“难得,还以为,你会向我数落姜儿的不是,怪她太冲动蛮横,展大人和从前有些不同了。”
展敬忠说:“我岂是不讲道理的人,虽然那孩子做事是冲动了一些,可她从不做没道理的事,哪天胡闹了仗势欺人去,不说我,你就先出面管束了。”
大夫人颔首,没再说什么,带着丈夫回自己的院子,梁嬷嬷见状,立时命人去小厨房张罗早膳。
夫妻俩在桌边对坐,丫鬟先上了茶水和几件点心,展敬忠看着妻子喝茶,细细端详她的脸色,何翊翎察觉到,放下茶碗来,也同样看着他。
“我……”展敬忠垂下眼帘,“没什么。”
“我老了是不是,姜儿和玉颜那样水灵灵的姑娘看着,再乍然见我,眼角都是细纹,脸蛋子也不如年轻时饱满,头发都不比那会儿丰盈。”何翊翎说道,“细细看,就看不得了吧。”
“胡说什么,我只是看你累不累。”展敬忠道,“怕你熬夜服侍母亲,怕你累着,至于年不年轻的,自然法则的事有什么可在乎,姜儿玉颜他们,也有这一天。”
何翊翎道:“本想回惜园后,请你来一趟,我们好好谈一谈,你来了刚好。”
展敬忠指间抓紧了盖在腿上的衣袍,努力定下心道:“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梁嬷嬷带着丫鬟送吃的来,刚到门前就听见这句,心里悬起一块大石头,硬忍着摆下粥羹点心,速速退了下去。
何翊翎顺着嬷嬷离去的身影,瞧见了外头微亮的天空,朦朦胧胧的日光从正东方而来,黑夜就要过去了。
“咱们赶紧说,赶紧吃。”她道,“别耽误你上朝,这几日怪忙的吧,收拾晋王这烂摊子,还有边境的摩擦,前阵子还抓了几个贪官污吏是不是,江河一带的水灾过去了吗?”
展敬忠眼眸泛红,然而不是此刻从东方亮起的红光,是仿佛日落西山,去往漫漫长夜的沉重。
“翎儿,我想过了,我这辈子没做过几件能让你真正高兴快活的事,但对不起你的事,害你伤心失望的事,罄竹难书。”展敬忠垂下目光,看着满桌精美的点心,鼻息间缭绕着人间烟火,他想把这人间烟火里的自由,还给妻子。
“不必自责,请直说吧,你想说什么?”何翊翎眼中,有着淡淡的期待,但克制的压抑的,以她对展敬忠的了解,今日似乎可以等到什么,但也正是了解他,兴许又是一次临阵退缩的失望。
“翎、翎儿……”展敬忠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起初只浅浅泛红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是一夜不得安眠的疲倦,更是对自己对妻子一生的愧疚。
“说吧。”
“我、我愿意和离,不想再让你失望。”
“好,吃过早饭,见了父亲和母亲,禀告过后,你我就能签和离书。”大夫人很平静,平静得仿佛在经办他人之事,端起粥碗,温和地说,“原本此刻就能签和离书,可是以我父亲的脾气,你我擅自签了,他断然不承认,我们虽已是有儿媳妇的人了,可这律法教条太刻板,我一个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没得选。”
展敬忠眸中含泪,艰难地滚动了几下喉结,似咽下所有的不甘,可嗓音依旧干哑地说:“翎儿,我会说服父亲,会劝说他。”
何翊翎点头用早饭,什么话也没说,房门外,梁嬷嬷已是靠着墙坐了下去,捂着嘴不敢哭出声,这一天到底是来了,盼了十几年,夫妻俩还是要散了。
当日出东方,何家男眷皆已起身预备上朝,展敬忠独自来见岳父,刚好遇上来请安的二位舅兄。
果然,和离一事,将整座司空府炸醒,何夫人着急忙慌地赶来,却见妹妹如谪仙的天女般,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