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会举行到一半突发血案,自然没法继续下去。当场砍脑袋这种事儿,对于江南的文人来说,冲击力实在太大了,在许不令离开后,诸多才子佳人都脸色煞白跑出了金陵诗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尿骚味。
不过相较于看见杀人场面的惊惧,大部分人还是觉得大快人心。杨映雄这么快发家,背地里做了多少狗屁倒灶的是很多人都知晓,光是一个南山港,商贾之家每年进出花费的冤枉钱就不是小数目,以前有吴王在背后没法明说罢了。现在许不令跑过来帮金陵百姓除害,当地下到百姓上到豪门自然都心怀感激,哪怕杀人的理由找的有点牵强,都没有一个为杨映雄叫委屈的。
返回萧家书社的道路旁,许不令缓步行走,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如常。萧绮一袭黑色的书生袍子,肩头落了几片雪花,走在许不令身侧,不时偏头看许不令一眼,然后又蹙眉思索,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回几次后,许不令抬手拍了拍萧绮肩膀上的积雪:
“绮绮,想什么呢?”
萧绮对这个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称呼已经无奈了,没有反唇相讥,只是轻声道:
“你为什么要杀杨映雄?我方才推演了下,即便你找了借口,此举也必然让吴王心生不满,他有求于你可能不会对你冷言相向,但这个仇肯定记下了。长远来看,得罪富甲天下的吴王,并不是好事……”
有些话萧绮并没有说出来,但意思很明白。许不令破了宋暨布下的局,和宋暨已经产生的芥蒂。肃王即便不反,也肯定会想办法把有削藩之意的宋暨一脉拉下来,扶持一个新的君主,和其他藩王交恶就少了一个选择,若是提前把宋氏藩王先得罪完,那就除了造反没其他路可走了。
杀了杨映雄除了大快人心没半点好处,对大势来说必然有坏处,按照掌权者的位置来看,这个选择是不对的。
许不令轻轻笑了下,有点无辜:
“不是你让我杀的吗?”
?
这个锅萧绮可不背,蹙眉道:“你别把责任往我身上推,你问我想不想为民除害,我自然想,只是好奇你怎么为民除害,才那般询问。谁知道你不计后果直接杀人,解决事情的方法有很多,杀人是最过激的法子,有时候什么都解决不了,还会添乱……”
许不令摊开手:“这怎么能叫过激,这叫朝廷管不了的事儿我许家来管,朝廷杀不了的人我许不令来杀,我许家向来就是如此,整个江南都明哲保身不想碰杨映雄,那这事儿就只能我来做。我这些天已经了解过大概,问你,是看你觉得能不能杀,你觉得能杀,我自然就动手了。”
萧绮对于这个,倒是没话说,依法治国杨映雄死罪难逃,若是不考虑乱七八糟的外在因素,许不令的做法确实没什么问题。
“我没说你杀杨映雄不对,只是觉得你做事太直接,有时候完全可以委婉一点。上兵伐谋,做事最好用脑子而不是用武力,我们到金陵才四天,你杀了三个人,基本上一天一个,话都不说就杀了。要是那天你觉得当今圣上不对,难不成还不由分说把当今圣上杀了?”
“我又不是没杀过……”
“……”
萧绮憋了半晌,硬生生没说出话来,只觉得身边这个俊美无双的公子哥,身体里装着个疯子。当下只能淡淡哼了一声:
“孺子不可教也。”
许不令对这番批评并不介意,含笑道:“我不是莽夫,只是用最简单的法子解决问题而已。杀了杨映雄能为民除害,对我又没什么影响,这就足够了。”
“那吴王怎么办?”
“我给吴王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纵容手下为祸百姓本就有失职之责,换成我祖父许烈,能把吴王吊起来抽一顿鞭子。”
萧绮微微皱起柳眉,对此倒也没有反驳。将门和书香传家的门阀的行事风格差别太大,再讨论下去也没有意义,她想了想,轻声道:
“无论如何,你这件事做的很对,也在我意料之外,就当是你帮我除掉杨映雄吧,反正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许不令这才满意,轻勾嘴角露出个明朗笑容:“那你该怎么感谢我?”
??
萧绮步伐放慢了些,眼神微凝看着许不令:“你别得寸进尺,我不喜欢你的做事方法,你做的没错才夸你,但这种方法容易酿成没法挽回的大错,不可取。”
许不令微微耸肩,做出彬彬有礼的模样,不说话了。
夜色寂寂,屋檐下的一个个灯笼散发出昏黄光芒,照应出飞舞的雪花。
两个人并肩漫步街头,彼此沉默下来,气氛又渐渐有点尴尬了。
萧绮不喜欢这样的气氛,凡事都喜欢在自己可控的范围内,因此又岔开的话题:
“方才唐百伦叫你露面,我还以为你要写首诗词震动全场,就和那些个意气风发的书生郎一样。结果倒好,确实震动全场,好好的一场盛会都被你毁的一干二净,在我们江南,诗会上面动粗的,被称作蛮子……”
话里话外都带着几分嫌弃,却并非讨厌。
许不令已经摸清了萧绮的部分性格,就和那些女强人一样,永远都是教训人的口气,从不会说好听的讨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