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明轩站在离贡院最近的那棵老树之上,静默地垂头凝望着其下刚入内的书生。
他不似燕川那般,刻意修习过隐匿追踪之术,京郊有两段路颇为开阔,于他而言无处藏身,是以便不曾追着那卢子修跑出城去。
在书生离城的那段时间,他照例在城门边的小摊上点了壶粗茶,一面喝着水,一面等着卢子修重新进城。
今日已是二月初四,贡院敞了门,且这时候天色尚早,卢子修大半是要取来书箱,去贡院报到的。
于是他镇定自若地喝了半个来时辰的茶,那书生果真不出所料的赶了回来,唯一稍有差别是卢子修的面色看起来颇为难看,难看得险些令湛明轩以为他要弃考。
远不似他出城时的神采奕奕。
这书生出城一趟……中了邪不成?
湛明轩挑眉,起身结了茶钱便跟上了入城的卢子修。
临走前他回头望了眼京郊官道,那大路空空,全然寻不到燕川身形,也不知他是另有要事缠身,还是遇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小姐让他跟着卢子修直到后者入了贡院,那他便只管跟着这书生就是。
入城后的书生直奔这京中贡院而来,他亦跟着上了这树。
眼下,卢子修安然入了贡院,他也该回去给小姐复命了。
少年收回了目光,仰头看了眼天色,心中大概估算了下时辰,麻利地蹿下树去。
贡院报到的手续稍显繁杂,待这一整套的程序走下来,卢子修得以回到落榻之处时已然临近傍晚。
早便劳累不堪的青年书生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形象了,书箱一撂,当即死狗一般瘫上了榻。
他抻了抻腰节,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常日挂在腰间的那枚岫玉玉佩,这一摸却捉了个空。
卢子修猛然起身,原本镇定多时的神情,这时间控制不住地又慌乱了起来,他确信自己赶到老庙的时候,那玉还好好的挂在自己腰间的,这会怎么突的不见了?
难道是他从老庙里跑出来的时候,不慎跌落了?
书生蹙眉,捏着宫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那玉佩本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却是他父亲在他加冠之时送他的成人礼,意义非凡。
自然,更重要的是,他不确定那东西究竟掉到了哪里,是京城之内,还是从老庙来京的途中?抑或……掉在了庙中?
若是掉在了庙中……
卢子修咬唇,若那玉佩掉在庙中,又恰巧为尚书大人所得,那他岂不是要彻底完蛋了?
不,不,不能想得太过糟糕,一来那玉未必就掉在庙中;二来,即便掉在了庙中,也未必能被晁大人拾得。
三来,他这一身打扮普通至极,那玉也很是常见,晁大人未必能仅凭这点东西,便断出他的身份。
四来……就算他真被人认了出来,这阵子他也逃脱不得。
会试结束之前,贡院于中举子而言便是只进不出,他如今既已进了贡院,想要出去,便只得等到会试结束,呈递过考卷。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他都至少要等到会试结束——
罢了,大不了交了答卷他收拾好东西便跑,不管那会试成绩上不上榜,一刻也不多留,赶在晁大人他们反应过来之前,一路跑回南城去。
对,就这样办。
卢子修攥拳,对着窗外无声给自己鼓了好一阵的劲儿,这才勉强定下心神,去到伙房用了顿饭,简单洗漱一番便就了寝。
*
“主子,属下按您的吩咐,在礼部尚书府蹲守了两天,他们今年果然仍旧准备插手春试——”
七皇子府书房,自京外赶回来的燕川垂首汇报着今日的所见所闻,声色平缓,不见起伏。
“安平侯府的管事与晁陵私下在京郊老庙里会了面,且此次多了位目击之人。”燕川话至此处,稍作停顿,“就是您要我注意的那位南城考生。”
“晁陵看中了他的文采,预备在会试时调换他的答卷……现下那书生又撞破了他与侯府之人私相授受。”
“想来,依那伙人的性子,多半已对那书生动了杀心,主子,您看……”燕川抿唇,他觉得他们很有必要救一救卢子修,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有力人证。
“燕川,你的废话几时变得这样多?”一直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的矜贵少年应声抬眸,眼中的嫌弃之色几乎溢了出来,“这种事,还需要过问我吗?”
这还用问?
肯定是救啊,凡是能扳倒墨书远那狗玩意的事,他几时落下过?
“这不是想着向您请示一番……”燕川压着嗓子小声嘟囔,“那主子,属下这就下去安排了?”
“嗯。”墨君漓颔首,一面吹响银哨,“顺便让他们明晚晚一些时候,在水榭准备桌全鸽宴。”
“全鸽宴?”燕川嘴皮一抖,刚飞进书房的信鸽闻此,立时“啪叽”一声摔上了桌子,起身时它那两条小肥腿都在不住的抖,黑豆眼里也满是迷茫惊恐。
——它不过是兢兢业业地送了几天的信,这帮人怎么一个个的都想吃它?
咕好累,咕不想再挣扎了,不就是馋它的身子吗?拿去,都拿去——
就算它被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