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伏倒在地,将头埋低。
不过少顷,偌大的蓝天变得浊黄,灰土弥漫,风越来越大,越来越狂躁,飞沙走石,包罗万象。风像刀割钝物,肆虐又暴戾,要将天地万物打磨上烙印,一颗颗的石,一粒粒的沙,生硬在空中舞动,太阳如一轮薄影转瞬涣散不见,戈壁滩汹涌灌来一片越来越重的土雾。
胡商们堪堪将所有的软包都堆集在巨岩下,用毡毯裹紧,骡马身上的包囊在烈烈罡风中瑟瑟发抖,包袱皮刺啦一声,被狂风卷走。
”快,快,快,麸饼!”胡商们大喊,“快取下来。”
李渭帮着胡商将骡马上最后一个包囊解下,眼见风沙张牙舞爪已经滚至身前。
天已完全暗沉下来,黄尘铺面滚来,已经近在咫尺,那是惊涛骇浪的沙
海,遮天蔽日,茫目灰黄,罡风肆虐,裹着沙尘要将万物刮卷而去。
戈壁滩轰隆作响,从地底发出沉闷的呐喊,怪岩颤抖,几乎要拔地飞走,地面上的沙尘被狂风纵的斗折蛇行,宛若癫狂起舞。
尘土呛扬,春天裹着毡毯缩在地上,她闭着眼,尤且能听到那刺啦刺啦的风声,朔风好似要将她席卷而走,就如席卷地上一颗微小的石子,后背噼啪的飞石砸来,风轰隆有如雷鸣在耳边炸开。
她在地上趴不住,只觉自己要被这罡风吹去,抱紧手中水粮,正想开口呼喊,毡毯猛然被风掀开,粗粝黄沙灌进来,转瞬钻入口鼻,吸入胸膛,只觉得胸中火辣辣的疼。
春天发出一声剧烈呛咳。
瞬间有身体扑上来,隔着羊裘将重量压在她身上,大手抓紧毡毯,向内一折,将她全须全尾裹紧,完全覆盖在身体下,还犹记得留出一丝罅隙,容她呼吸。
她被包拢在李渭身体下,不见光亮,只听得见风声越来越凶悍,越来越猛,隐约能听骆驼和骡子的哀鸣,还有胡商们的呼喊声。
轰隆声如同惊涛拍岸,狠狠的刮着耳膜,李渭发觉毡毯里的人儿在发抖,隔着毡毯抓住她的手,紧紧的攥在手中。
春天裹在毡毯下一动不动,只觉这场风暴极其漫长,不知过去多久,耳边已然是风的怒轰,沙浪的拍打,浓郁土腥味穿过毡毯,刺刺拉拉的堵在胸口。
苍天,求您,求您施舍,求您庇佑天地间中这小小的蝼蚁,求你不要将我们化成路上一缕亡魂,一截白骨。
风最烈之际,她感觉风从地底部刮来,要将她腾空刮至天上,但抓着她的那双手犹如在地里生根,将她牢牢锁在沙地上,于是她也隔着毡毯,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不知多久之后,尖锐的风声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风,呜咽绵长,时而尖锐,时而凌厉,时而温柔。
李渭艰难从地上跪起来,见毡毯内一丝动静也无,担心春天被闷的晕过去,连忙剥开毡毯。
猛然撞见一双秋水无尘的杏子眼,圆滚滚好似狸奴,娇憨又漂亮,黑如曜石,白如水银,清清凌凌,如冻如玉,宝石一般直勾勾的盯着他。
她的眼瞳里还装着自己的
倒影。
他手指停住。
两人离太近,李渭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猛地将春天松开。支腿屈膝,半撑在地,伸手扯去面衣,将满口沙土吐在地上。
春天从羊裘中出来,满目昏黑,眨眨眼,才发觉眼睛涩痛。罡风已过,空中飘着黄色的沙雨。扑簌簌拍打在身上,沙沙、沙沙,有如蚕食桑叶,满鼻都是混浊的土腥气,冲的胸腔沉甸甸。
她穿着风帽,还裹着面衣,仍觉得口鼻被堵住,伸手一拂,满面土灰,唇角都是泥沙。
李渭帮春天挡着风沙,更是狼狈。厚厚沙石覆盖在整个后背,脸上蒙了一层灰土,连眉睫都覆盖在厚灰之下,全然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眼,两只漆黑的眸,显得格外的耀眼而清澈。
李渭蹙眉,拭去面上泥沙,这才一点点露出容貌,她发觉李渭眉峰英挺,菱眼微长,眼尾微微往上挑起,是端正工笔画最后漫不经心的一笔收尾。鼻如悬胆,唇色微深,唇肉丰盈,沾着天生的温柔。又见他吁气站起身来,在一侧摘靴脱衣,抖去外裳厚土。
他里头穿了一身浅灰紧衣,腰带紧箍,更显肩宽腿长,蜂腰窄臀,袖子挽至肘间,露出一截微褐紧实的手臂,肌肉坚硬,血管微凸。
春天凝望着沙地里一块被刮的光亮的岩石,沙雨沙沙落在岩上,发出咚咚的轻响,岩面上攒了薄薄一层细沙,又瞬间被风拂去,露出赭黄的岩石纹理。
她看的心急,从地上跳起来,去查看自己和李渭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