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脸埋在谢清呈的腰腹,在暗风吹雨的书桌窗前,抱着他的布娃娃。
明明是那么疯狂那么偏执那么强大的一个年轻人,在这一刻却显得那么地无助和悲伤。
谢清呈听到他的声音哽咽了:“谢哥……有些事情我必须去做,有些他留下来的东西,需要我去完成,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可以接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
他怎么会不明白呢?这种感触他比任何人都深。
他抬手,想摸一摸贺予的头发,指尖未触及贺予的发顶,就听到了他伤心到嘶哑的嗓音:“……对不起,哥,我这一个月……我这一个月一直在孤独地忍耐着,承受着……我快被这现实折磨疯了……我受不了了……你由着我再这么任性一次吧……你再宠我这么一天吧……因为今天之后……我也许就……”
“我也许就再也不能是贺予了。”
有的位置确实是会吃人的。
贺予走到黄金屋里,看到那个华贵无极的宝座,铸金的高座,镶嵌着翡翠玛瑙,宝石流霞,宝座上面端坐着一具枯骨,枯骨冠冕加深,锦衣委地,骷髅的手仍旧握着沉重的权杖。这上面坐着的就是那个被他称为父亲的人。
二十年前,在骷髅还没有坐在这个位置上时,也曾是有血有肉的。
“你抱抱我好吗……谢清呈……”贺予把他拉下来,杏目涣散迷离地看着他,又是伤心又是不舍。而那伤心和不舍的深处,是另一种更不为人知的情绪,那情绪藏在深瞳的最低下,不给任何人瞧。
“贺予……”
“我受不了了……你抱抱我……”
骷髅散作了青烟,新的生命来到了这个座位上,开始为之献祭。
而在那之前,他把他得不到的爱人抱到了椅子上,让他坐在他怀里,他勾住他的后颈,像在汲取着最后一些活人的热气。
他用鼻尖轻轻磨蹭着,试探般触碰着谢清呈的下颏,脸颊,鼻梁,眉弓,额头……最后又缱绻地移下来——他注视着谢清呈的眸子,在那么近的距离,无声地与之换着情绪。
然后他仰起头,冰凉的嘴唇颤抖着,吻上了谢清呈的唇间。
谢清呈想安慰他,也想从这噩梦般的消息里找回些真实的感受,他感受着贺予一下一下的轻吻,那些吻像是贺予向他发出的求助。
“我心里好乱……谢清呈……”接吻的间隙,他在他嘴唇前呢喃,“我很难受……你知道吗……我真的好难受……”
贺予的情绪传递到谢清呈胸腔内。
那不仅仅是失去父亲的痛苦,而仿佛还隐藏着另一个太过沉重的秘密。
贺予的手轻轻拂过谢清呈的耳鬓,额头与额头相抵:“就这一晚好吗?别再赶我走……陪陪我……”
谢清呈近距离地看着贺予的眼睛,其实因为太近了,反而什么也看不清,但他能听见贺予的心跳,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贺予微微颤抖的指尖。
“谢清呈,求求你……”
“……”谢清呈最终没有再让贺予把那破碎不堪的哀求说完,他抬起手,扣住了贺予的后颈,贴上去,紧紧地拥住了他。
他们就像互相安抚的药。
其实不仅仅是贺予需要谢清呈,如今深陷在困顿和迷茫中的谢清呈也同样需要他。
如果贺予即将成为贺氏集团的当家人,如果从此之后少年贺予真的将慢慢消失,最终直至不复存在,那么……
“好……”
一声近乎于叹息的应允,沙哑沉炽,近乎微不可闻。
可贺予还是听到了。
贺予愣了一下,随即一阵热意涌上了他的眼眶,他喃喃地不断呼唤谢清呈的名字,像要把余生的爱语都在这一晚都深埋入谢清呈的心底。然后他像是在发泄情绪似的再次重重吻住谢清呈,没有了半点犹疑。
“谢清呈……谢清呈……”
呼吸渐急促,他炙热地吻他,像飞蛾最后拥抱火焰。
谢清呈,谢清呈。我也许再也不能是贺予了。
你再让我抱着娃娃最后一天,好吗?
这之后,你要记住我拥抱你的力度,就像我会记得你给我的所有温暖那样。
窗外的暴雨下得天地一片模糊凄凉。
在谢清呈看不到的地方,在贺予的眼瞳最深处,那里已萌生了某种决心,某个目的,某件秘密——谁也不知道,谁也瞧不到。
他抱他,用力把那秘密压入心底。今夜他什么都不愿再想,他只想全心感受着谢清呈略带叹息的纵容……为了掩盖住自己的心伤,他把他往后或许再也无法触及的爱人抱起来,放到了床上,俯身压了下去。
谢清呈怔了一下,他原本只是想在这一夜拥抱着贺予,给他一些安慰。他没有往其他地方去想,但贺予的这个举动让他明白了,其实贺予想要的更多,也更疯。
一个月了,他活在封锁消息的贺家,活在黑暗,炼狱,死亡与迷惘之中。
此时此刻,一切终于尘埃抵定,贺予像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人,他想要体会到活着的感觉,体会到鲜活的血与肉,他想要谢清呈。彻彻底底的。
这种情绪是会感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