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鞋撑着透明小伞的男孩子捡起来。
那男孩子约莫七八岁大,左顾右盼地穿过马路,迈着小短腿来到谢清呈身边。
他仰起头,握着那一块轻纱,在童伞下望着他,然后他像初见时的贺予一样,对他说了一句:“先生,你的东西掉了。”
就是这一瞬间。
谢清呈拿着电话,在新的生命的出生,与旧人的倒影中,他的残躯里好像被忽然粗暴地塞揉进了许久不曾有的属于活人的情绪。
他的唇角,他的眉眼,他近一整年不曾有过什么表情的脸庞上,忽然浮现了极大的悲恸——明明是应该高兴的事啊,可是他看着眼前那个惶然无措的小家伙,不知为什么就再也忍不住,在细雨濛濛的春日暮色里弯下了腰,终于失声恸哭……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男孩子见状,上前拉住他的手,“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我能帮助你吗?”
谢清呈自记事起,就再未这样崩溃地哭过。
而在纽约街头,在这个没什么人会认识他,也终究没什么人会记住他的地方,在他失魂落魄了足足一年之后,他终是受不住了,眼泪不住地顺着他的面庞淌下。那滚烫、炽热的泪,就像他心里流出的血。
他用那看不见的眼睛和那还看得见的眼睛望着面前的孩子。
孩子的身影模糊了,他好像又看到他的小鬼站在他面前,对他说:“谢清呈,你看呀,新的生命会来,而我,走了已经一年了……”
已经过去一年了,谢清呈。
死去的人已经作灰。
新的生命终于来到了身边。
是该到了放下的时候了……
对任何人而言,都该是到了放下来的时候了。
可是谢清呈知道自己做不到。
他抬手遮住自己湿透的眼睫,他心痛如绞,如鲠在咽。
谢清呈哽咽着,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将这一切释然。他可以为新生的降临而喜悦,但他注定永远都活在死去的人之中。
他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忘记掉贺予的过去。
就像此时此刻,他接过那湿透的轻纱,说了一声谢谢——却仍是对着记忆中的,那个再也回不来的小鬼。
那个十几年前,第一次在草坪上唤了他一声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