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儿子们刚要躺下休息,后宫的嫔妃们又到了,她们带着各自准备的汤汤水水、衣物鞋袜,好一番体贴忧心后,总算离开了。可是,将将处理完那些东西,高无庸又通报说,女儿们来了。
及至傍晚,我才能安然躺在床上,寝殿里此刻方真的安静下来。
四肢困乏,头脑昏鸣,耳边似乎还在嗡嗡作响,我望着帐顶愣神,一阵阵的止不住咳嗽难受。
手腕忽然被人抓住,放下的明黄色帐子上投下一个颀长的人影:“阿玛,可好些了?”
是默默,我这才感觉到,自手腕处有一股清凉舒服的力量渗入体内,温和而缓慢地绵延到身体各处,特别是胸肺之间,大大消减了之前沉重窒闷的压抑感。
“嗯。”鼻音很重地应了,我侧躺着面向床边。
“阿玛睡吧,儿子就在这守着。”默默撩衣矮身,就此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
源源不断的气息从手腕传到体内,纵然身子轻缓了很多,我却反而没了睡意,看着帐子上的影子,忽然生出了说说话的念头:“默默,回去睡吧!”
寂静良久,我听到他有点别扭地道:“不用口是心非,我答应了额娘要照顾你,哪怕你的要求再无理,我都不会拒绝,况且只是守着你睡觉而已,算不得什么。”
哪怕你的要求再无理,我都不会拒绝。
我不可遏制地一震,有点不确定地问:“你额娘说的?原话……可还记得?”
默默语气微沉,轻轻复述道:“你阿玛表面不显,其实有时候还是会有些小任性的,遇到的时候莫要嫌烦,照作便是……有时候,我倒宁愿他使着性子来,至少那样不会太委屈,可惜……他那人总是自制非常,最会给自己找难受了!”
我抬起没有被抓住的那只手,如孩童一样握拳抵在唇边,要咬着它我才能不哽咽出声,迷蒙的眼前仿佛出现她歪头轻笑的模样,动唇说着什么。
“胤禛,你也是个人,即使身份再怎么改变,皇子也好、亲王也好、皇帝也好,你也始终是个人,普普通通的一般人,有时候耍耍脾气,使个性子是很正常的,哪怕任性了,也没什么的。”
两世为人,皇额娘教导我隐藏情绪、掩匿心思,皇阿玛叮嘱我戒急用忍、处变不惊,却只有她撺掇着我任性发脾气,只有她……最深、最明白地体味到了我的内心深处……
想要任性……
第一次,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缺点,并不是不可为之事。
“默默,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圆明园,带着永玖和念卿,其他人都不要。”我轻笑着道,用着一种任性的口吻。
床边的人好一会儿才答话:“那我福晋呢?她若不在,孩子们怕是照……”
“不带,奴才那么多,还怕照顾不好孩子?若非冕儿忙着,我还想让他跟着的……说了其他人都不要,你不听我的?”
默默有点无奈地道:“好,听你的。”
我闷声笑了笑,胸腹中忽然轻松了些,原来随心而为对我并不是难如登天,原来……这般小小的任性一下,是那么得让人愉快,一种长期紧绷的心神获得释放的愉快。
徽音,如果你还在我身边该有多好?这世上我想要任性的也不过只你一人而已啊!
雍正十三年的到来,似乎太快,又似乎……太慢。
去年我立了冕儿为太子,这不仅是她的选择,也是皇阿玛不得不接受的选择,如果刨除感情等因素,从政治方面而论,冕儿也确实当得起这个选择。
尽管,私心里我更倾向于孝顺、年长、思虑精细、骨子里无情的默默,但……
当然,也不是说冕儿不够孝顺、不够缜密,只是他毕竟年纪小,是我最小的儿子,万一我去了,压制不住比他年长的兄长该如何是好?这也是历史上传位不传幼子的原因啊!
我叫来了他们亲兄弟两个,没成想一番深谈下来,竟好似我想多了一般。
“阿玛,冕儿没您想的那么无用,况且儿子还帮衬着他呢!”默默看了眼冕儿,俊雅一笑,眼底的无情第一次毫无掩饰地露了出来。
“皇阿玛,您放心,儿子会顾念兄弟之情,善待哥哥们的。”冕儿浅浅勾了下唇角,眸中深不见底得比皇阿玛都不遑多让。
我揉了揉额角,好些年没有这种感觉了,当年和徽音对峙的时候,似乎就有过这种危机感,其中不仅夹杂着忌惮防范,甚至还有一丝没由来的心悸。
冕儿……今年似乎才虚龄十六岁吧?可是,这孩子现在给我的感觉,远远超出了往日里的稳重成熟,看来寻常时候他还是藏拙了?
不过也是,她着意培养出来的帝王,默默又教过一段日子,怎能是个没本事的?
“默默,你跪安吧!”我望着那远去的颀长背影,久久地失了会儿神。
“皇阿玛,可是有话要交待儿子?”冕儿唤醒了我,挺直了背跪着,神情严肃了些。
“嗯。”我应了一声,目光渐渐冷凝,“爱新觉罗弘冕,接下来朕说的话,你要谨记于心,永不能忘!”
“儿臣遵旨!”冕儿叩了个头,敛目恭听圣训。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弘冕,你可懂朕的意思?”我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