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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3 / 3)

常渊缓缓松开手,将腿盖好,送入薄被之中。又拿出帕子细细擦拭着手上的药膏,一点一点,慢条斯理,任她自己想明白。

姜馥莹几乎要被他这几个字惊到,“什么……什么本不是如此。”

她不会记错。

五六岁的孩子已然有了记忆,她记得自己被阿爹抱上车,阿娘随后上了来。家里不曾收拾多少行李,马还是临时从车马行加价租来的马,一切都在记忆里那样明确,她不会记错。

后面发生的一切过于撕心裂肺,以至于过了将近十年,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包括被阿爹掩埋的,已经成型了的妹妹。

她唇色有些发白,“我不会记错。”

“是不会记错,”常渊道:“但若有些东西,你本就不知呢?”

“譬如,你的阿爹阿娘可曾告诉过你,为何要从雁城那样繁华的地界,搬到此处深山中来?”

常渊静静开口。

姜馥莹看向他:“那是因为我阿爹得罪了人,得罪了那些看似光鲜亮丽,实则精明虚伪,干了太多阴私事的高门大户!”

她的气息再难平稳,常渊按住她的手背,轻拍几下。

“所以,你也不知当日你们一家的身后,是否有那些人派来追杀的家丁了?”

姜馥莹急速地咳了起来。

她风寒未愈,前几日咳得更狠,蔡氏摘了梨给她熬汤才好了些。今日往日之事重提,让她又一次剧烈咳嗽,好似要将自己的心脏都咳出来。

常渊为她拍着背,听她一点点,从喉头挤出声音。

“你、你是如何知晓这些?可有依据?”

“此事怪我唐突冒昧。”

常渊松开手,让她自己平复心情,站在她榻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那夜听了姜娘子那番话,心中慨叹。”

他轻言道:“于是便去问了伯母。伯父伯母二人都以为姜娘子当时年幼,什么都不记得,也不愿将当年往事一遍遍诉说,便隐了下来。你又早早知事,愧疚自责多年,从不开口旧事重提。”

“明明都惦念着对方,想要对方心无忧愁,”他道:“却又让自己心里那样沉重。馥莹,这不是好事。”

“当时……”

她也恍惚起来。

那时的痛对她来说有些太过惨烈,满是鲜血、污泥,倾盆的雨水不要命地砸。直到多年以后,那夜的雨还是她噩梦中会出现的场景。

她爹行医救人,医术了得,便难免会遇到些家中情况复杂的。当年不过是撞破了些大户人家的丑事,自家躲了出去还不够,竟要、竟想要他们一家的命!

她抓住薄被,泪水从眼眶滚了出来。压抑着并不平静的呼吸与心跳,指尖收紧。

“那晚的惨事,你是唯一一个健全活下来的人。”

常渊开口:“或许也正是因此,心中早有愧疚,直到现在。”

在罗胥君的口中,五六岁前的她爱美爱玩,喜欢漂亮珠花,喜欢新鲜玩意儿。当时姜家家境也不错,生活自在又随性,也不缺女儿家的规矩教养,是极可爱的一个小娘子。

如今的姜馥莹,沉稳有余、端庄有余、和善有余。

偏偏少了自己的几分真实,面对着旁人体面周到,偏生对待自己总是敷衍过去,难说没有当年之事的影响。

罗胥君只当女儿是从雁城搬来山里才性情大变,却不想是因为那夜的惨事。

“其实这些……”

姜馥莹的泪水停歇几分,抬眸看向常渊。

他静静地等着她流泪,让她的泪水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宣泄,并不因她的软弱愧疚而厌烦,只是拿来了帕子,递在她眼前。

“其实这些,你大可以不管的。”

姜馥莹低声开口,接过帕子拭泪。

都过去那么久、那么久了。

她有时候都以为自己要忘了这些。

直到这个猝不及防来临的雨夜,她摔了一跤,和阿爹一样摔跛了腿。往日种种如梦魇一般再一次进入了她的世界。

阿爹跛了腿后郁郁不得志早早亡故,阿娘的身子本就不好,因为当年滑胎更是虚弱。原本还能时常走动的身体,如今只能躺在榻上,行走几分都喘气。

那日……原来还有要追杀他们的人么?

没想到话本中惊险刺激的情节,她在幼年就无知无觉地经历过一遭了。

哭完一回,她垂首。

“又叫你看笑话了。”

“无事。”

常渊甚少说安慰人的话,她哭,他就只能站在她身旁陪着,寸步不离。听她泪意止住了些,才堪堪开口:“伯母说,盼你日后莫要什么都憋在心里,她会心疼。”

话音刚落,男声带着些迟疑,轻轻接道:“……我也是。”

他声音很轻,像是羞于表达自己的内心情意。干涩、稚嫩,带着少年人的青涩。

有什么东西早发了芽,冒出了嫩生生的绿意。

常渊碰了碰她潮湿的脸颊。

“别再哭了。”

姜馥莹在他收回手时,抓住了他的指尖。

“常渊。”

“你这样,我真会有点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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