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朝阳里,许多人站在城墙上,激动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看到无数面旌旗连成一片,在阳光中仿佛镀上一层金边,鲜活明亮,神气非凡。 那不是乌云压城的冀州旗了,那是徐州人、北海人、泰山军,还有并州人的旗帜,在风中抖动开,仿佛沸腾了整片平原! 让人的心也跟着沸腾起来了! 比起东侧这几个军阵,袁谭也不甘示弱,尽管少了那群匈奴人,但冀州人仍然军容严整,刀枪剑戟在晨光中染着鲜血般的光。 有兵士开始擂鼓。 由慢到快,渐渐激昂。 士卒们也握紧了手中的藤牌与环首刀。 但作为三军统帅的陆廉迟迟没有下令,令旗也没有挥动,于是士兵中也没有人向前迈出一步。 反而是袁谭的冀州军听到了鼓声,仿佛得到了号令一般,开始缓缓后撤。 他们在撤退,但速度不快,方阵也不乱,只要北海军向前,意欲追击,这支军队立刻就能进入战斗模式。 因此与其说是在撤退,不如说是摆出了邀请决战的姿态。 “袁大公子还挺倔的。”她侧着头说了一句,“我今天算明白什么叫输人不输阵了。” “输便是输了,哪来什么‘输人不输阵’,”祢衡冷笑了一声,“谁让他们错信那些浇薄反复,唯利是图的小人?” ……考虑到袁绍军中只有匈奴反水了,这话几乎可以说是当面打脸。 ……她就没忍住,看了也跟在一旁的狐鹿姑一眼。 ……这位匈奴汉子也听懂了,露出了一脸可怜巴巴的模样。 “若是没见过陆将军,”他说道,“我们以为天下间的英豪也就不过如此啊!” 袋鼠立刻冷笑了一声,“他日你若是见了别的将军——” “难道天下还有比陆将军更了不起的英雄人物么!”狐鹿姑大喊一声,“我是不信的!不管我这么想!正平兄不也认定了将军吗!” 袋鼠咬牙切齿起来,“你中原话说得倒好,可惜浑然不像知书懂礼明廉——” “我这么个匈奴人,懂得什么经书!正要正平兄教我!” “谁是你的‘正平兄’!” ……她假装没听见这段相声。 当袁谭的军队越退越远时,有人自军中而出,飞奔了过来。 “将军!袁谭有信使至!” “……哈?” 袁谭想要见她一面,当然不是喊她去他的中军里,就几里外的小山坡上。 ……见个什么? 见一下哪个坏人给他打回家找爸爸的?准备钉她的小木人吗?还是好奇祸国妖姬那张冰肌玉骨花容月貌的脸? 那他估计得失望透顶了? “行啊,”她说,“我去去就来。” “将军身份贵重!如何能只身前往?” “辞玉若欲前往,”张辽策马跑了过来,神情急切,“我同行护卫便是。” “……文远好歹也是吕将军麾下的将军,不至于跑来当我的护卫啊!”她赶紧摆手,“没事,我去去就来!” 陆廉的背影清瘦挺拔,骑在马上如一阵风,须臾间便只剩下一个翠绿平原上的远远身影,看不真切,只有留在中军的众人议论纷纷。 ……天底下除了这位陆将军,还有没有人敢单身去见敌军主帅一面? 尹礼不自觉把心里话说出来时,臧霸看了他一眼。 “你觉得陆将军胆量颇大?” “宣高兄难道不以为……” “我觉得袁谭胆子也很大。” ……说得对,其余的主帅和主帅会面,双方有护卫也就够用了。 跟陆廉会面,那不知道要多少护卫才够用,因为她想杀人,几百护卫也是不够她杀的。 臧霸带着尹礼,溜溜达达,离开了众人。 临溜达之前还不忘记回头看一眼面色怅然的张辽,以及面色同样怅然的臧悦。 “你看出什么了没有?”他小声问道。 尹礼也瞥了一眼,也跟着小声,“陆将军剑锋纵横,勇武无双,怕是看不上咱家兄弟啊。” “咳,”臧霸咳嗽一声,“我原本,唔,现在想来,跟陆将军结亲,也未必适合我家。” “真没想到,”尹礼小声说,“刘使君会发兵!” 这段含糊的对话在提到刘备时,气氛忽然变得微妙起来。 两个人谁也不吭声,又过了一会儿,臧霸抻着脖子也望不到陆廉的背影之后,终于开口了。 “今日这形势一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咱们以后跟着刘使君,不怕混不到个封侯之位。” 尽管郭图苦劝,但袁谭还是没带那许多的护卫前来。 就这么十余骑,外加一个郭图。 ……郭图的神情有些心死如灰,但这位中年文士还是坚持着要跟来。 “公子若是执意要见陆廉,我须在旁护卫。”他这样说道,“我虽不擅短兵之事,好歹也有七尺之躯,一腔热血。” 路上一直有些病恹恹的袁谭被这番话说的,立刻感觉心里也滚烫了起来。 “放心吧,”他说道,“我以礼待她,她不会如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