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车轮忽然碾过一粒石头,车子猛然颠簸了一下。 一滴灯油从灯盏里晃了出来,落在了那只洁白修长,只有文士才有的手上。 荀谌的眉头猛然皱了一下,将油灯和地图放下,从怀里掏了一块细布,开始擦拭自己的手。 颜良虽然是轻敌冒进,但他对二张的印象原本是不算错的。 汴水之战时,二张追随袁公,各自派遣了一些招募来的兵马,但表现平平无奇,只能说是一群庸才,不值得在意。 之后他们投靠了吕布,又与吕布一同如丧家之犬般,逃去了徐.州,这一路上他们将自己祖先的坟茔,宗族的家庙,族人的田产,全都尽数抛弃了。 如果他们那时有这样的领兵才能,是这样果决而勇武的将军,他们怎么会连祖坟都抛弃了,哭着踏上这条流亡的不归之路?! 难道说他们在小沛这些时日里,卧薪尝胆,闭门造车,倒是学成了一代名将?真要是这样,赵括死得何其冤也! “这不对劲,”荀谌注视着自己手背上那一小块发红的皮肤,喃喃自语,“这样的决断,不是二张能下的。” 他的目光依旧注视着那张地图,手却下意识地将细布重新塞回怀里时,无意间碰触到了什么东西。 那半块金饼。 这位文质彬彬的将军忽然愣了。 在这样一辆颠簸而昏暗的辎车里想起她时,荀谌的心中没有感到什么绮思,而是涌上一股冰冷的寒意。 如果打这一仗的是陆廉呢? 她行军既轻且快,用兵却凶猛果决,是百战百胜,被世人称为有韩白之才的名将。 如果是她来打这一仗,那么土堤、骑兵、以及拉开中军与大纛距离这些可怕的细节就都不必用巧合去解释了。 但下一个问题是:陆廉为什么要替二张打这一仗呢? 她与臧洪素未蒙面,可称不上有什么交情。 荀谌心中那股冰冷的迷雾正在慢慢扩散开,于是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传令官何在?” 在雾气即将散尽的清晨,传令官匆匆地骑马来到辎车旁边,“将军!” 辎车里传出荀谌清越冰冷,从容不迫的声音,“从军中挑选二十个机警的斥候,前去范城。” “范城?”传令官有些吃惊,“将军要他们探查何事?” “要他们在城内外看一看,是否有敌军的营寨。” ……这个命令太荒谬了。 城外要是有敌军营寨,那范城自然就是被围困攻打了,范城令如何还不赶紧飞马前来邺城报信求救? 但车内这位冀州从事并没有解释什么,他反而强调了另一件古怪的事: “吩咐他们,探查时须小心行事,不许惊动范城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