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 “主公!主公!” 有骑兵满头大汗地转过身,一马槊戳下去! 解决了这一个,很好! 可是当他转过身时,又有一个新的扑了上来!他握着兵刃的手一点也不稳,他的长戟砸在地上,他也没办法在电光石火间再捡起来啦! 那个袁绍的亲卫扑上来,用手抱着战马的前腿,然后全力以赴地咬了下去! ……这多可笑啊。 乡里打赤脚的田舍翁与人斗殴时,也不会用牙齿啊! 况且这些牲口的皮毛何其之厚? 可是骑在马上的那个并州老兵在他身上扎了几个血洞之后,还是不能将他从马前挪开。 他只能跳下马,将他踹翻到一旁。 而袁绍已经被一群人簇拥着塞上了车,片刻之间就跑远了。 “袁逆已死!”这支突骑的传令官用非常标准的北方话大声疾呼,“大捷!大捷!” 随着他如咆哮般的声音一起响起的,是退兵的金钲。 战场开始坍塌。 先是一个点,很快延伸到线,再然后扩展到面,最后终于铺天盖地,不可挽回。 士兵们开始了争先恐后的奔逃。 如果青州人的追击不是那么孱弱无力,他们当中绝大部分或许是无法归营的。 他们互相践踏,彼此推搡,拼命要跑过自己的同袍,好像只要晚一瞬,陆廉的长剑就要自后而来,捅穿他的胸膛。 太阳渐渐升到了半空中,但在他们的身后,只有一片黑暗。 他们因此忘记了所有需要支援的友军,比如那支绕开陆廉主力,被派去攻破大营的偏军。 偏军经历了一夜不成样子的厮杀——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屠杀,他们几乎就要彻底攻破这座空营,并且烧了所有的辎重,让陆廉的士兵无家可归。 他们甚至没有得到撤兵的命令,是青州兵赶了过来,用刀剑让他们顿悟的。 牵招也是如此,但他更敏锐些。 当他攻破城门后,第一时间就派自己的士兵占领了城墙。 城南与城北两座门相隔不远,士兵站在城墙上,想看到远处冀州军退兵是看不到的。 但他们能看到陆廉分兵,派人援救大营。 守着城墙的小军官认为这是个值得通报的消息,小兵得了令一路跑下城墙时,牵将军正在和人对峙。 牵将军在坊外,那人在坊内; 牵将军在墙下,那人在楼上; 牵将军没露头,那人也是大半个身子都藏在暗处; “子经,你出来!”那人高喊道,“咱们叙叙旧!” ……居然还是个熟人。 ……但这地方怎么能叙旧呢? 整条街上,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火烧过的痕迹,又或者尚未熄灭。 他们攻破城门,一路杀到这里,死了多少人? 守军城门陷落后,就这么打起了巷战,又死了多少人? 那些挂在墙上的,翻在沟里的,男女老少,商贾走卒,什么装束都有。 整座城池都在熊熊燃烧。 可是塔楼上的声音气定神闲,嘹亮又浑厚。 小兵不明白,呆呆地看。 忽然有人骂了他一句,“你再往前一步,便要被射成筛子!” 他吓得一下子精神了,“牙门将李昆,有急报给将军!” 牵招忽然转过头来,脸上看不清什么表情。 “什么事?” “陆廉分兵回援大营!” 牵招在那里想了片刻。 “弓来!” 有人递上一张弓,他弯弓搭箭,突然起身! 箭如流星! “整队出城!” “撤军!” “撤军!” 楼上的主公伸手摸摸那根钉在柱上,尾羽仍然微微颤抖的箭。 片刻之后,他有许多事要安排下去。 比如说重新接管城门,清点兵马损失,派人报之辞玉,组织流民灭火,清理瓦砾,救治伤员。 但他此时仍然发了一会儿呆。 难得在战场上重见故友,刘备想,心绪激荡,感慨一下也是正常的。 辞玉现在或许也是如此? 她身边一定是围满了人的,那些曾经犹豫的,忧虑的,不信任的,甚至是准备幸灾乐祸的声音都消失了,共同化为了一种声音。 ——大将军又立盖世战功!从此别说什么韩白卫霍,姜子牙亦不能比! 愿为大将军马前卒!愿为大将军效死力! 大将军有亲戚吗?!有考虑结亲的亲戚吗?! 大将军结婚吗?!大将军不结婚的话收义子吗!我有个儿子聪明俊秀,今年刚满十六岁,大将军考虑一下吗! 大将军!光耀千古的大将军! 陆悬鱼身边真有这样喋喋不休的声音,抑扬顿挫,高低不同。 她骑马从东走到西,那些声音追着她从东走到西。 直到她停下马,转身看向他们: “咱们派出去的兵马,”她问道,“每一支都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