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子的青年坐在神座上闭目养神。祂白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 白色眼睫轻垂,整个人如同一座白色雕塑。
如果不是祂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阮笙可能真的会这么认为。
阮笙准备走过去凑近看看祂, 结果腿迈不开,一个重心不稳, 头重脚轻地直接从柜子上翻了下来。
“啪嚓——”
阮笙……发现她碎了。
她是一个釉色瓷器, 此刻正支离破碎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不远处还有她残破的身躯。
开局直接送。
青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祂从神座上走下, 每踏一步外貌就慢慢变化一分,经过阮笙身旁的时候, 祂已经变得可以让人直视了。
依旧是白发金瞳,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神性的光辉, 只是不再让人畏惧、战栗,而是会让人发自内心的敬仰。外貌发生了一些很微妙的改变, 可以说祂是神殿的神职人员,祂是圣子, 祂是神使, 但是绝对不会有人把祂和创世神联系到一起。
阮笙知道, 祂在外形上化人了。
路过她的时候, 青年的白色长袍掠过一阵风,地上的瓷器碎片立刻哗啦啦地集合起来,阮笙恢复了原状。
——不过视线却能够一直跟上祂。
从出了宫殿, 到众神山的广场上, 到极东裂谷,阮笙不停地变换着。
她有时是一阵风,有时是一朵花, 有时是溪水里跃起的鲤鱼,有时是绵延山脉上的一捧雪。
这种感觉……怎么说,真的挺奇妙的。
有点类似观看沉浸式戏剧的感觉。
青年降落极东裂谷,跨越了维度的分隔,降落在了人间界。
跟随着祂一起来到了人间界,阮笙才能切实地感知到人间的烟火气。众神山美则美矣,却过于清冷寂寥,没有丝毫温度和人气。
在那种地方待上成百上千年的时间,她肯定会疯的吧。
这次,她变成了一只小蝴蝶。
为了不再频繁地变幻理智依附的物体,她努力地扇动着翅膀,试图跟上青年的步伐。
她身处一个集市里。
阮笙认不出来这是哪个国家,人们的衣服也大多是她没见过的样式,少女们的裙装束腰紧得可怕。
青年买了一些小麦面包、火腿和熏肉,像一个普通的青年一样走在集市中。
这里的物价很便宜,小麦面包一个只要十枚铜币,熏肉一大袋才一枚银币。
阮笙闻着香气,有些恋恋不舍地跟上了青年的步伐。
青年去的是贫民窟,底斯堡。
一到这里,阮笙立刻就认出来了。这里是亚特帝国,真是令人惊讶,几百年了,城市翻新再翻新,贫民窟的样子却从来没怎么变过。
一样的破败、颓丧、萎靡和贫困。
只是停在底斯堡的街口,就能够感觉到一阵一阵发霉和木材肉食腐烂的气息,建筑之间的缝隙太过狭窄,阳光无法漏进来,让这片领域被覆盖在黑暗的统治之下。
青年却没有表情地走进这里。
祂与这种地方格格不入。
脱落的墙壁上洇出暗黄色肮脏的污渍,横在街道里东倒西歪的垃圾堆,再往里,有正风向破了大口子的墙呜呜漏着风,卷着下水道的恶臭气息。
而祂白发金瞳,衣装一尘不染,走路时不疾不徐,宛若苍茫平原上一缕柔和的清风。
很难闻的气息。
没飞多久,路边就出现了发僵的尸体。一些住户们自发地清理这些障碍——在这里,死去的人们只能被称为障碍,仅此而已。
有两眼混沌,衣不蔽体的老人,有面黄肌瘦,肋骨突出的小孩,有肢体残缺,精神受到损伤而产生应激反应的退役兵。
不管城市再怎么发展,文明再怎么进步,这些永远都会存在。
青年把手里的食物寄存到这里唯一一间酒馆的老板手上,让老板分给最有需要的人。祂自己则走出酒馆,路过哭泣和哀嚎,路过争吵和咳嗽,路过疾病和苦难。
一直到了没人的角落里,祂才抬起手臂,展开掌心,空中浮现了一轮金色的镜面波纹。
“疾病,”
青年的声音如同雪籽融化在阮笙的耳畔,“你的权柄呢?”
阮笙飞上飞下,就是看不到波纹里的图像,但是却能听到虚弱的声音。
听不出是老是少,也听不出性别,那声音很畏惧、尊敬地回答:“冕下,我的权柄被盖亚拿走了。”
“你为什么给祂?”
“祂说祂只是借用一下,用来改进光明治愈术……我没想到祂会用于战争。”
“战争呢?”
“祂的力量最近很强大,我见不到祂。战争、饥饿祂们最近都跟盖亚走得很近。”
青年说:“不要轻易把权柄借给任何人,你忘记我的话了吗?”
声音变得低沉又难过:“冕下……对不起,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合拿着疾病权柄,每次看到那些感染疫病死去的绝望的人们的时候,我就会忍不住去怜悯,去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