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间依稀嗅到馥郁难辨的气息,浆液好像从颤抖的手指间溢了出来,漫过手掌,往上流淌。
不,是他在下坠。
坠进黑暗凝聚的沼泽里,由空气化作的淤泥将他淹没。
在这极其混乱的感知里,明慈无法度量时间,仿佛只过了短暂的一秒,又似乎是漫长的一小时。
直到楼梯间传来脚步声,一束手电白光斜斜照到身上,他才从诡异的错乱感中抽离出来。
“谁?”早起的女人吓了一跳,语气很紧张,“谁在那躺着?”
明慈扶着楼梯栏杆,慢慢爬起身。
触觉、听觉、嗅觉全都恢复了正常,水泥台阶冰冷坚硬,但他应该没有摔伤,暂时感觉不到疼痛。
明慈抬起头往上看,灯光照在脸上,脸庞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陈阿姨,是我,明慈。”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是明慈啊,吓死我了。”陈秀松了口气,快步走下来,仔细打量他,“这个点你怎么躺在楼梯里?你家咋了?是你爸回来了?”
陈秀知道明家的情况,明慈母亲在世的时候,她们经常互相帮衬,既是熟邻也是朋友。
“他不在家。我刚才在找猫,小咪跑丢了。”
明慈客气地说:“陈阿姨,如果你看到了,帮忙知会我一声,谢谢。”
“小咪丢了?行,我要是看到,一定跟你讲。找猫也不能夜里不睡觉啊,你看你这脸色,白得吓人!”
陈秀说到这里,转身去早餐车上拿吃的。她天天摆摊卖杂粮煎饼和八宝粥,现在没开火,只有杯装的粥能直接喝。
“你昨晚没吃饭吧?”她拿过一杯八宝粥递过去,“年轻人不能仗着身体好就不吃饭,看你瘦的。”
明慈立刻推拒:“不用了,陈阿姨,我吃过饭了。”
陈秀把粥硬塞进他手里:“拿着!我先出去摆摊了,你把粥喝了,赶紧回家睡觉吧。”
“……谢谢。”
明慈僵硬地道谢,目送对方推车进了电梯。
八宝粥温热发烫,热得明慈手心冒汗,他游魂般地荡回家里,总感觉欠了债,脑子里想的是该怎么把粥还给陈秀。
还回去肯定被她追着念叨,想想就头皮发麻。
不如……明天早晨从小区东门出去,趁她不注意,悄悄扫早餐车上贴的二维码,把钱付了。
明慈想到这里,舒出一口长气,终于能心安理得地休息。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斜照的阳光从窗帘缝隙射进来,在陈旧的褐色木地板上映出一道明亮的光斑。
明慈摸过手机,按亮看了眼,锁屏显示14:22,8月13日。
距离大学报到的日期还有十几天。
明慈点开手机银行的账户,认真查看余额。
他高考成绩很好,学校发了荣誉证书和两万块的奖金。奖金已经到账了,大一的学费和生活费暂时不用发愁。
除了这张银行卡,他还有另一个账户,里面存着节假日兼职打杂赚的钱,零零散散,流进流出,还剩一千多块。
这两年他就是这么过来的,从来没指望过谁,也不需要别人来施舍。
像一株从花园里拔掉的兰花,移栽到野外荒漠,照样活了下来。
两顿饭没吃,明慈饿得肚子咕咕响。
之前买的挂面和鸡蛋,昨晚吃光了。现在家里的食物只有小咪的猫粮,以及陈秀给的那杯八宝粥。
他没有倔强到吃猫粮的地步,况且不是白拿人家的东西。
明慈撕掉薄膜封盖,大口大口地喝着粥。
八宝粥的米粒红枣和各种豆子全都熬化了,浓稠香甜,放了大半天,竟然还是温热的。
明慈没多想,以为天气热,粥凉得慢。
还剩一两口的时候,他侧过脸看向装猫粮的塑料桶,心想等会还得出门找猫,希望小咪没有跑出小区。
在他挪开视线的一刹那,杯子里剩下的深红色浓粥微微蠕动。
【明、慈。】
【我的、明慈……喂、食。】
明慈漫不经心地喝完最后一口,全然不知什么东西顺着他的喉管下滑,流进他的胃里。
他把空塑料杯扔进垃圾桶,出了门。
几个小时过去,太阳落山,黄昏降临。
天色黯淡,小区里还没亮路灯,绿化灌木丛里黑乎乎的,灰黑色的狸花猫躲在里面,明慈差一点没注意到。
他蹲在灌木丛边,打开一个猫罐头,小心翼翼地往里推了推。
“小咪,来,过来吃罐头。”
小咪缩在灌木深处,警惕地盯着他。
明慈声音放柔,耐心低唤:“小咪,过来,你闻闻,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罐头,小咪。”
等了大概几分钟,小咪可能实在饿极了,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
“小咪。”
他始终伸着手,等它过来嗅闻辨认。
小咪试探性地靠近,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脸,等走到跟前,便低下头不管不顾地吃起罐头。
明慈屏住呼吸,想顺势摸摸它,谁知它猝然后退,仿佛碰到天敌般浑身炸毛,尾巴紧紧夹在后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