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小雪,如渐缓的音符,慢慢平复,虽有寒冷的余韵,却终究开始迎来初春。
枯柳爆出了新芽,杏花生出了蓓蕾,十室九空的村落里也多了新的生机,那是新生孩子们的啼哭。
这年头,越是穷苦就越是想着生孩子,就算迎来一次又一次的毁灭,只要给十几年时间修生养息,大地就很快会回复人气。
可是,对贫苦人家来说,生男孩才是赚到,生女孩却大多不喜了。
固然,大胤也不乏女官,可普通人家的女娃又有哪个读得起书,做的了官?不能光宗耀祖,不能传宗接代,又没有耕田种地的力气,女娃有什么用?
所以,当李家的骑兵沿着乡里走了一圈,便已发现了几个弃婴,弃婴都是女婴,她们连襁褓都没有,就裹在简单的破麻袋布上,丢在冷风里,有的已经不行了,有的却还勉强有气。
李家骑兵遵循吩咐,用棉布将弃婴裹起,又交由跟随的奶娘。
这些奶娘是雄山县失了相公和孩子的女人,承蒙李家照料,她们才能活下去。故而在李家提了这个“接纳弃婴”的主意时,这些女人都心甘情愿地承担起了奶娘的职务。
这也意味着,她们成了李家的人。
她们也拥有了新的孩子。
失去了孩子的女人,和被抛弃的孩子,也算是这乱世里的可以彼此慰藉的搭配了。
而这些孩子,在未来,将会变成李家的一员。
不谋百年,不足谋一时。
李家在雄山县固然壮大,但本家人其实并不多。
而李玄眼中的未来,却是個需要强大个体的时代。
相比起权贵之间的关系,联姻,家族本身的强大比任何时候都更为重要。
在见到了能轻易颠覆雄山县的猴妖,在见到了差点覆灭百花府的太岁,又见到了那不过随意咬了一口就带来了大疫的红云妖魔,他知道这个世界正在变得陌生。
过去兵力,权力,关系为主的时代,可能会慢慢向个体,力量,强大转移。
这或许还需要时间,但很可能会在未来某一天彻底到来。
所以,李家需要更多姓李的,且对家族忠心的人。
而教导,需要从娃娃抓起。
弃婴,未必不好
燕子坞。
桃花水榭。
午后,白衣公子捧书而读。
之所以不练功,是因为他已无功可练。
他眺望着江水,看着远处渔船靠岸。
渔船上,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大汉在午跳上岸来。
这大汉骨瘦却有力,肌肤呈古铜色,身着劲衫,全然不惧春寒,腰间则是别了对儿分水峨嵋刺,显然是个精通水性的练家子。
此时,这大汉熟练地系着粗缆,然后伸出大手,从船篷的伙计手里接过一个水桶,便献宝似地往李玄这边跑来,边跑边喊喊道:“公子,公子,您瞧瞧。”
李玄放下书,一看。
却见其中有两条身形微赤,又生了三条软须的怪鱼,一条约莫三四斤,还有一条则是四五斤,都是不小的鱼。
那大汉道:“这是三须岩鳕,好吃的。”
李玄认得这大汉,毕竟他最近常常在这里读书,而和往来停靠的渔船里的一些捕鱼能手也自相熟,眼前这大汉名叫张翻洋,原是漕帮一个负责漕运的干部,为人稳重。
而在漕帮倾斜“捕鱼”后,这张翻洋就自告奋勇地选择了来领渔船,算是“有眼力劲儿,主动开拓业务,主动向新东家靠近”的那一类人了。
李玄笑道:“老张,哪儿捕的?”
张翻洋忙道:“公子,别别别,千万别叫我老张,这不折煞我嘛,叫小张就好了。”
李玄不搭这茬,拍拍他肩膀,指着那桶里的鱼,笑道:“欸,老张,说说。”
张翻洋扫了一眼远处人,听到公子亲切地喊老张,他心里还挺开心的,只觉在手下面前倍儿有面子,于是越发兴奋地介绍道:“公子,这是海鱼。想来是之前水灾,海水倒灌,把海里的货冲河里来了。”
“海水倒灌这水灾倒是有趣。”
李玄沉吟着。
正常水灾都是上游发水,可这次偏偏是海水暴涨,继而倒灌入河,也是稀罕。
他想了想又道,“我听说那海啸还送了个无头佛像上岸,有什么说法吗?”
张翻洋道:“嗐,这事儿好像还真有点说法。
我也是听外面来的商队说的。
这不是府里少粮嘛,所以大家都得靠买,然后才和商会多接触了。
商会人说,那无头佛像还挺灵验的,如今还海边,居然还有人去烧香。
虽说少了头有点怪,但真就灵,求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