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唯心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去,正对上一张年轻帅气的脸。
床上的男孩还在沉睡着,说话的是他的魂体。
魂体半坐在那儿,似乎并不能像她一样脱离肉体游离出来。
他只说了那一句话,随后魂体重新与肉身融合,安静地睡着。
六年了,鹿唯心第一次看清男孩的脸。
他看起来跟谢羡安差不多大,长得浓眉大眼,剪着短寸,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紧实有力,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
鹿唯心甚至能想象到他睡衣下面必定有腹肌。
不过她不敢过去惊动他,因为他一醒,她就得离去。
鹿唯心钻进青铜鼎里。
青铜鼎里一片黑暗,却灵气充盈,鹿唯心窝在里面睡得很舒服。
随着谢羡安的身体越来越好,每一次给他用阴香,对鹿唯心的消耗却越来越大。
鹿唯心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没有梦中的这个补给站,她或许根本坚持不了这些年。
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可从睡梦中醒来,鹿唯心躺在床上,却没有以前那种浑身轻松的感觉。
谢羡安的消耗太大了,一个梦境的补给显然不够。
屋漏偏逢连夜雨,两个月后,乔老太不行了。
乔老太年岁太大了,这两三年身体一直不大好。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可这几年乔老太对鹿唯心太好了,以至于她很难接受乔老太生命的凋零。
乔老太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招手让鹿唯心过去。
鹿唯心半跪在床边,两只手抱着乔老太如枯树藤一般干枯的手,唤道:“阿婆。”
“心儿。”乔老太满眼不舍地看着鹿唯心说道,“我的大限将至,陪不了你多久了,以后这乔府就交到你手里了,你要将乔家阴香堂重新开起来,治病救人,看事驱灾,以阴香救世济民,这是你的使命。”
这是这几年乔老太一直为她筹谋的事情,鹿唯心深知这是乔老太的执念,她想让她走得安心,便答应下来:“阿婆放心,我会将乔家阴香堂开起来的。”
乔老太欣慰道:“我们心儿最懂事了。”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看起来随时都要一口气憋过去,但很快,她却忽然变得清明起来。
鹿唯心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乔老太还有事情交代。
果然,乔老太朝门那边看了一眼,确定外面没人偷听,她才压低声音对鹿唯心说道:“心儿,你要小心谢羡安,他……他不是好人。”
鹿唯心猛地一滞,不可置信地看着乔老太:“阿婆,羡安哥是我的恩人。”
“对,他将你从泥藻里拉出来,把你养这么大,的确算是你的恩人。”乔老太严肃道,“但这都是他上辈子造下的孽,这辈子他对你好,是在赎罪。”
鹿唯心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上辈子?什么赎罪?”
乔老太身体太虚弱了,她被谢羡安警告过,以前很多话都憋在心里不敢往外说,可现在想说,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乔老太只能拣重点说道:“你前世是因他而死,你们双双转世归来,但却又不同,你忘记了前世所有,而他是有记忆的。”
乔老太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眼神也逐渐变得浑浊。
她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是机械性地叙述,全凭最后一口气吊着:“谢家夫妇第一次来找我,带着我远远地看过谢羡安一眼,当时我能看出来他是没有修炼的普通人,背后萦绕着一大团黑气,那是他造下的业障。”
“可第二次见他,是在你住进了乔府之后,你应该还记得,那次他房间的窗帘着了火,他以此威逼他的父母送他来找你。”
“那火是他自己点的,不是靠明火或者打火工具,而是用他的修为,他记得前世的一切,包括修炼法诀,他为了逼他父母就范,重新走上了原本的修炼路子,可那路子并不干净,随着他的修炼等级越高,欲念越强,重新堕入心魔是迟早的事情。”
“心儿,你是他的药引子,是他的救命稻草,他抓住你轻易不会松手,从一开始能坐起来,到能脱离轮椅借助拐杖站起来,再到痊愈,他对你的需求会越来越高,最终……最终甚至会要了你的命。”
“心儿,你要强大起来,依靠乔家阴香壮大自己,如果真走到了那一步,你至少还有抵抗谢羡安的能力,如果你实在抵抗不住,那就去江城,找……找鹿家阴香堂……”
“不,不,只要你能将乔家阴香堂开起来,将乔家阴香的名气打出去,江城那边不会没有动静,她们会来找你的,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说完这些话,乔老太一个长长的抽气之后,身体猛地回落,就此撒手人寰。
鹿唯心瘫坐在床边,握着乔老太逐渐凉掉、冷硬起来的手,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不想如此去揣测谢羡安,从小到大,他是唯一一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人,她不愿去相信他对她的好是带着某种目的性的。
可人之将死,其言也真。
乔老太与谢羡安之间没有深仇大恨,她犯不着在临死之前如此抹黑谢羡安。
鹿唯心是一个性格敏感的姑娘,她不敢相信这件事情,却又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