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阮大铖的心思,朱慈烺虽非洞若观火,但大体猜到一些却也是没有多少难度的。
说得透些,他可以为了报仇而得罪几个人,也可以为了爵禄而得罪一群人,但要真让他去得罪全部,那么不管有多大的诱惑,他却也得细细思量一番。
只是上了贼船又岂是那么容易便能下来的?
这一年多的功夫,他阮大铖既报了当年的仇,又凭着几家人命获了新皇欢喜,两相拢起来,就算还不到举世皆敌的地步,但没了皇上的遮蔽,他又能扛过几时?
还是有些拎不清啊。
心念及此,朱慈烺便又将笑容挂到了脸上,待到阮大铖被这笑容弄得有些忐忑不安时,他才万分和气地说道:“嗯,倒也有这可能。”
此话入耳,阮大铖心中立时大定,可当他正要说些“陛下英明”之类的话时,却又有一阵言语传了过来。
“此事到底如何便由爱卿去查一查吧。”
“臣,领旨。”
说着,阮大铖伏地一拜,其后见陛下似无他事便一声告退往外而去。
只这一阵,他又将此事在心中过了一遍,在想明白某些关窍之后,自也不似先前那么紧张。
说到底,借着各种理由逼迫百姓卖田不过是大族多少年来的一贯伎俩,华亭的情况虽不见得遍布江南各县,但有个八九成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总算陛下也是英明,知道此事牵扯颇广不宜扩大,最终也只是让他去“查一查”。
如此一来,他只消提出一两家来個杀鸡儆猴,将这势头稍稍遏上一遏也便算是对得起百姓,对得起皇恩了。
至于那县令.........
待看看他身后是何人再说吧。
心中念头转动自不会影响阮大铖的脚步,就当他才有章程之时,却已到了乾清宫西侧的暖阁门口。
“诸位,我这里便先告退了。”
随着阮大铖的招呼声,侯在暖阁里的各部堂官便将目光投了过来,可当看清来人之后,各人反应却都颇有不同。
似张国维、杨廷麟、李永茂、徐瑜这几个,虽也不看不上他的人品,但同朝为官之下还是维持住了面上的和谐。
可刘宗周、黄道周、朱大典这三个本就对其颇为厌恶,一看来人是他便只当不见。
对此,阮大铖倒也没做什么反应,仅只是与那几个和自己打了招呼的人说了几句便又离了暖阁直往宫外而去了。
“陛下有旨,工部尚书李永茂觐见~~!”
“诸位,那我便先过去了。”
随着一阵呼声传来,李永茂起身朝在座各人打了个招呼便准备转身离开,而与先前不同,此番不但各人都起身相送,如那朱大典甚至还开了句玩笑。
老实讲,在某些人的眼中,李永茂也沾着阉党的成分,若他有落难之时,该痛打落水狗的自也不会手下留情。
可偏偏在他打招呼时各人都给了回应,而对那阮大铖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如此情形却也不得不让人感慨阮部堂得罪人的能力了。
只是在场诸人皆都算是大明最顶尖的那一批官员,若连面上的和谐都懒得维持,倒也真真有些难看。
由此,在思量片刻之后,张国维终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也非老夫多事,可同朝为官,便是只为朝廷的体统,咱们也得把面子维持住了啊。”
所谓钱袋子,印把子。
张国维既是户部尚书,其资历亦是靖武诸臣中最老的了。
这般情形之下,哪怕他这话里多少带了些说教的意思,各人却也未曾反驳皆都点头称是。
又过了一阵,李永茂返回西暖阁,与各人打了个招呼便自行离去,其后吏部的杨廷麟、兵部的朱大典陆续得召,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才轮到了张国维。
“这般确有些耽搁时间了。”
随着张国维的离开,西暖阁便只余了刘、黄、徐三人,而在此时,自到了这里便未说过几句的刘宗周却似随口般淡淡地冒了一句。
他与黄道周的关系自不必说,两人并称二周,不但在学问上相互欣赏,在政事上亦能放心托付,莫说当其面发两句牢骚,便是再说些旁的却也不虞有他。
至于徐瑜这里........
“想来陛下是想问得细些,怕我们一帮老头子候不住才安顿到这暖阁里吧。”
“谏台所言极是,确是老夫失言。”
“蕺山先生言重了,陛下素来体恤臣子,当也是没想到会花这么多时间吧。”
待听徐瑜之言,刘宗周也未争辩就直接认下了自己的错处,其后两人又说了几句,阁中便再次静了下来。
若在旁人看来,这番对话似也平常,不过只是个不太熟悉的陛下的臣子发了句牢骚,而另一个资历老些的则开解了几句。
但当两人再次将注意力放到自己面前的茶碗之时,黄道周却不由多看了刘宗周几眼。
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位好友并非那孟浪之人,哪怕平常与他相聊之时也不见的会发此等牢骚。
可现在他不但对陛下的安排提出质疑,更还是在徐瑜面前,这的确有些异乎寻常了。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