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殇当夜在虞阳客栈住了下来。 他从李存鹤那里了解到了些事情。 江南四侠之中的王远曾经是前朝的一个禁军副将,早年救兰重云时患了内伤,兰重云也便在国破那时带重伤的王远遁入江湖;王远之后救下左英,于是便一个国破,一个家亡地成了亲。 至于李存鹤,于那时还并未练习血煞功,却已从她所厌恶的李家出来闯荡江湖;裴贤更还是一个喜欢戏法的少年,虽说他父母的影踪一直寻觅不见,自八岁后便由王远与左英相抚养,但仍旧开朗阳光,真正希望能够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王远染了内伤,却是去的最迟的一人。 那一次被朝廷抛弃,受鞑靼精锐突袭,不仅没有守住城关,还葬送了整支队伍。 他因为内伤,于战场上吐血而昏厥过去,却因此捡回了一条命。 裴贤随那个所谓“方和”先生……或说是自己的师叔,躲过了这一次战役,却因为担忧,最终与那老人身边挣脱出来,回到了王远的身边;也并不奇怪那时院长一定要对自己动手,将自己带走,他只是有了一次无能为力的经历,从此深刻于心。 于是乎,裴狄亲眼看见了那个他敬爱非凡的大哥,那个副将王远将亡去之人的名字刻在自己皮肤上,又孤独地去面对破关而入的鞑靼军队,那昔日从江南带来的旗帜被他裹在身上,最终被他的血所浸染成了红旗。 战场上,鞑靼永远记住了这样一个所向披靡的铁枪,那是不惧炮火的恶魔,是一个旧时代之人最后的脊梁。 待死时几乎没有全尸,鞑靼痛恨他,用马尿来侮辱这样一具尸身,又要将这尸身剁成碎肉喂马。 待鞑靼死后,裴贤将王远的碎尸用麻布包了,不顾那尸块渐渐腐烂,也不知一路上吃了多少苦,最终几乎要死去,却终于回到了江南。 到了江南,裴贤将王远交给左英,便并再不敢看左英等人的模样,作是自己没能劝回王远,当即投河而去。 兰重云是第一个去救裴贤的人,但最终还是只有自己上了岸。 “江湖浪手”兰重云,便是从那时开始面具与酒不曾离身,仿佛一柄出鞘的刃,狠狠地向着先前仇家的身上斩去。 他也于那时与李存鹤说了,他自己一生都不会对人低头,更加不会对这老天爷有所依仗,一定要靠着自己的双刀争一个不平。 天道倾覆之下,兰重云自那时便不信人无法胜过天去。 能封住双刀的鞘,便是王远,故人已死,刀鞘已毁,双刃便要为往昔而作。 李存鹤也是从那刻开始修练起血煞功,总望着要向这个朝廷讨一个说法,原来不折的侠骨成了一种难以消弭的执念,促使着她开始残害原先无辜的人;而左英原来欲要与王远同去,却还是因为孩子而活着,独自一人开起客栈,想要以女人的身支起整个天地。 但老天还是没有放过这样四人。 王远最后遗留在世上的,不满三岁的孩子在一天夜里死在了暗器上。 左英去了唐门,兰重云去了墨家。 双刀也便是从那时开始断折,到了现在,也不知遗落了多久。 “江南四侠”、“江湖浪手”的故事,从此结束。 只留下了左英与李存鹤两个女子,逆着苍天而坚强地活着。 也难怪,李存鹤总想去见一见故人,她或许早早明白可能自己是在骗她,却还是心甘情愿地被欺骗。 她只是怀念从前而已。 陈殇一夜难以睡着,点着烛火,看了一夜的剑,也从剑中看了一夜的自己。 这样一个大势下,这样的故事并不算得上是少见,而只是陈殇能身处其中而已。 想想罢,皇帝还在与他那几百个老婆在后宫里寻欢作乐呐。 白日一早,陈殇便盯着那和尚所赠的镜子看,他心中有许多感触,却还是只能藏在内心最深处,直至李存鹤走入了此处客房。 “李女侠……早。” 陈殇望了过去,将身上吃了好几天没有吃完的干粮掰了一片,递给李存鹤,道:“昨日是我不对,你与掌柜可注意身子……我身上没有甚么好东西,这一块饼便予女侠吃个早饭,不要饿着才是。” 李存鹤愣了一愣,想接过来,却立即鄙夷地看了陈殇一眼,道:“这里是哪里?” 闻言,陈殇有些不明所以,道:“是客栈啊,怎么了?” “既然是客栈,我何苦要来折磨自己吃这猪食?”李存鹤言语之中默默挖苦陈殇,她是一路看着陈殇一点点吃这干粮过来的,味道极其不好,又不能吃饱;不仅如此,这货还吃得那样少,这样看来,恐怕一头瘦骨嶙峋的猪吃得都比他好。 陈殇尴尬地笑了一笑,走下了楼去,这一回却不再对着左英冷眼以对,只是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好似向着长辈行礼。 “晚辈昨日行径多有唐突,请左掌柜责罚。” 左英经过一夜的冷静,也算是想明白了陈殇去唐门不一定与自己孩子的死有干,也不再像昨夜那样咄咄逼人,冷冷答应了一声便再不理会。 “左掌柜近来一直在担忧听风楼的事,昨日杀听风楼之人、堵截冥教时,莫名其妙死了一个伙计,原来便已烦恼万分;大侠那时候去唐门,可撞在了掌柜的枪口上,今日掌柜的气稍稍消去,大侠可不必再去叨扰。”一侧的账房先生望了陈殇一眼,低声说道。 陈殇“嗯”了一声,转身又回到了自己的客房,啃下一口李存鹤所说“猪食”,便不再出来。 冥教来巴蜀做甚么呐?大抵有谷南王在背后推动,相助自己这个领矩么? 谷南王没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