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晚宴,除了侯爷伤重未能起身,府中诸人齐至,除两房夫人,子女并得脸姬妾外,更添了罗夫人之母,及向夫人爹娘等。
满堂济济,高烛彻燃,更兼来往侍女如云,华服美馔,笑语欢声,热闹非凡。
老朱夫人似乎也着意借这一次的欢聚,一荡连日里笼罩在侯府上空的阴翳,也安抚下暗地里浮动的人心。
她难得戴了全套极繁复的赤金累丝牡丹头面,镶嵌有红如鸽血的宝石,润如羊脂的白玉,在烛光下更显示出百年侯府的底蕴与气派。
她举起酒盅,朝着分坐在左右两侧的罗氏及向氏夫人笑道:“今日之喜,非独光耀信远侯府的门楣,更是咱们三家的大喜事。共饮此杯,为圣上贺。”
众人一时齐齐举杯祝祷,宁儿借着举袖掩唇的功夫,将座中陌生的面孔打量了一遍。
二夫人的爹爹看得出庚齿已高,清癯消瘦,双鬓皆染上了霜白,眉间与唇角有些积年累月留下的刻痕。
不笑时他习惯性地板着脸,一望就知是个清高倔强的读书人,可看向沈崇尧时却目光温和,不难见出,对这个女婿十分满意。
向梦萱同她母亲生得颇为神似,只是向母的气质更为温柔淳厚,她眉眼弯弯,对朱老夫人笑道:“都是老夫人的功劳,竟养出一双这样争气的儿子。叫咱们跟着也添了光彩。”
朱老夫人笑道:“都是孩子争气。咱们当娘的,只不过疼在心里头,”她指着沈崇尧夫妇,“他们两口子和睦,子嗣昌顺,内有贤妻,爷们在外自然无后顾之忧。”
“我还要谢谢亲家母,给沈家养出一位好媳妇。要不然,怎么就得了圣上看重,亲封诰命。消息传出去,恐怕向家的门槛都要被求亲的踏破了。”
她这话风趣幽默,一时说得满堂大笑起来,空气中都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宁儿低头浅饮了一口杯中的沁芳露,花香扑鼻而来,这饮子几乎尝不出酒味,甘甜可口,醇美异常。
她的余光瞥见坐在母亲与婆婆下首的罗妙芸,她面上的笑容端庄得体,只是饮酒时的动作又急又快,一仰颈便空了一盅。
眼看着素日低调的二房大出风头,罗妙芸一向要强,想来心里并不痛快。
朱老夫人扬了扬手,竟招呼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秋昕过来。”
罗妙芸身后便转出一个年轻妩媚的小娘子,朱老夫人先指向罗老夫人道:“这是你们太太的亲娘,还不快快拜见。”
宋秋昕忙恭恭敬敬地磕了头,口称:“婢妾给罗老夫人请安,老夫人万福金安。”
罗母见她面貌娇俏、身段玲珑,行动间又很有一番妩媚天成之意,哪里还不知这就是侯爷新进的姨娘宋氏。
她只含笑点头道:“好孩子,过来让我看看。”
宋秋昕穿了身胭脂色镶银边撒花缎面的窄袖对襟长衫,手腕上戴着赤金臂钏,白皙的手被罗母反握在掌心。
罗老夫人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赞道:“我前儿还听你太太夸你,在侯爷跟前伺候得十分尽心。今日一见,竟出落得这样俏丽,真是难得。”
朱老夫人笑说:“这样好的丫头,给了这一对老爷夫人,方不算辱没。”她又冲着向氏夫妇道:“秋昕,快给向家老爷夫人磕头。认真论起来,她算是你们侄孙一辈。”
宋秋昕忙磕了头:“昕儿给姨奶奶,姨老爷磕头。敢问二老可大安?”
向父皱了皱眉头,倒也没说什么,向母却忙叫了她起来:“这丫头,多久远没见,竟出落成这样。可见侯府多滋养人呢,更该尽到为妾的本分才是。”
宋姨娘含羞道:“是,昕儿谨遵教诲。都是老夫人,夫人疼我的缘故。”
众人推杯换盏之际,宁儿悄悄起身,她多饮了几盏,此时正欲更衣。
出了厅门便是穿堂,宁儿正往左手走,却迎面碰见一个穿着深青色长衫的老妇,度其方向,倒像是往宴厅中去的。
宁儿见她面生,穿戴简素,却又并非嬷嬷婆子一类,不由心下奇怪:“不知这又是谁?”
她微微后撤了半步,将道让了出来,那老妇人倒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两眼:“多谢姑娘。只是老太婆瞧着有些眼生,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宁儿忙礼貌道:“这位老夫人,我日前寄居侯府,您叫我宁儿就是。”
她看上去比朱老夫人还年长两岁,颇有些和善地同宁儿说:“原来是小宁姑娘。长久不出门,都认不得了。只是我可当不起称一声老夫人。”
宁儿见她这样说,反不好意思起来:“您是长辈,自然应该敬重。”
她见她孤身一人,身边一个仆从侍女也无,便反身向着来时花厅的方向一指:“不如我陪您过去。”
那老妇闻言笑起来:“好知礼的小娘子,只是老婆子不敢妄称长辈。那样的场合,这半奴半主之人,也不合适过去。”
她这一笑,倒叫宁儿大生熟悉之感,她呆愣片刻,突然脱口而出:“二老爷。”
这话出口,她就后悔地一握拳,实在是太失礼了!
好在这位老妇人并没见怪,她眼眸一亮,语气中有着微不可察的喜悦:“原来小宁姑娘和崇尧相熟。”
宁儿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