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六伯先是愤怒,而后是震惊。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女人,她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眼底一片血红,分明是他认识的那个人,夫妻将近二十载,此刻他竟生出一种陌生感。
不敢相信她能说出这样的话,不敢相信她竟能有如此坚不可摧的眼神。
以至于让他无端的生出了一种恐慌。
一种他说不出来的,好似一直以来,有什么固有的东西在这一瞬间被打碎了的荒谬感。
让他没有由来的五味杂陈。
他脸部肌肉微微颤动,唇角也跟着动了动,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张氏往前走了一步,两步,直到快要逼近他,她手里的刀毫不犹豫的指着他:“让开!”
于六伯愤怒的脸色涨红。
气的浑身发抖。
然而当张氏手里的菜刀毫不犹豫的抬起来要朝着他砍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本能的躲了一下,狼狈的后退了几步,险些站不稳。
“你,你……”他声音哆嗦着,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张氏从让开的路走过去,往前走去。
这时,凌知府适时的站出来,冲着众人喊道:“乡亲们,仙丹救不了你们的命,现在不想服劳役的,都跟我走,只要砸了仙人观,就不用再拿女儿换仙丹,也不用仙丹抵劳役,想活命的,都跟我来!”
跟在两位村长后面的那些青壮年们,多半都是几日后要被劳役征走的,于家村的岫娘长得漂亮,得了三颗仙丹,但是张家村实在是没有合适的姑娘了,他们冒险进毒蛇岭抓了大蛇,想用蛇胆来祭祀,最后只勉强得了一颗仙丹。
两个村子,加起来二十个劳役的名单,只四颗仙丹,也就是说,还有十六个人,几日后就要被征走。
祭祀早就结束了,可方才下山的时候,他们却一个比一个走的慢,因为恐慌。
满脑子都在想,这些人里,能不能轮得到自己?自己有希望留下吗?
可就算这次留下了,下次呢?
他们已经实在拿不出东西了啊。
所以一个个垂头丧气,想着慢一点,是不是慢一点,结局就能来的慢一点。
可此时,竟然有人跟他们说,只要砸了仙人观,就能活命,就不用去劳役。
这是真的吗?
没有人敢相信,可是当第一个人站出来,想着反正也是死,不如赌一把,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人。
然后张村长也站了出来,他们村里组织人去毒蛇岭猎蛇,拼了两条人命,最后只换回了一颗仙丹,保一条命,还不知道能保几日。
既如此,还不如拼了!
他冲着身后的村民喊道:“走,赌一把,咱们敢去毒蛇岭,还不敢砸个仙人观吗!左右村里如今也不剩几个人了,再征就真没活路了!从前落了灾还能逃荒去,如今太平年月,哪里能收留我们?拼了!”
是啊,若是灾荒逃难,还尚且能有官府肯收留,如今太平年月,无灾无难的,哪里逃去?说为了躲劳役逃难?谁能收留他们?谁能为他们主持公道?
村民们立时便激动起来,齐齐的站了出来,跟在了后面。
最后就只剩下了于六伯还恍惚的站在那儿,看着浩浩荡荡,越走越远的队伍,想起天还未亮时,他们是如何迈着饱含希望的脚步上山,又是如何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下来的,但此时此刻,正值午时,天气好似前所未有的晴朗,那些原本都已经垂头丧气惶恐不已的村民们,此时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再次踏上了山。
他踟蹰在原地,却不知何时,也挪动了步子。
仙人观建造在半山腰上,是一块相对平缓的大片空地,足足有十几间屋那么大的观宇,全是用青砖瓦石建造,就连仙人观外面的围墙,都是青砖砌成的。
在这种荒山野地之中,显得格外的壮观奢华。
此时仙人观的门大开着,门口还坐着个正在啃供果的道长,懒洋洋的模样十分惬意。
他听到动静,慢悠悠的抬眼撇过去,瞧见那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可不是今天祭祀的村民吗?他翻了个白眼,起身不耐烦的呵斥道:“祭祀已经结束,今日不再接受香客,都速速离开,莫要扰了仙人清净!”
陆泱泱几步走上前,一脚就将他给踹到了地上,“乡亲们,给我砸!”
那道长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些人,喊道:“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你们这群刁民,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是你们这些卑贱之人能够随意踏足的!打搅了仙人清净,你们就等着天罚吧!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们!”
他这一喊,刚刚还热血万分的村民们都忍不住有些迟疑和害怕起来,天罚他们知道,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几个人遭到天罚,浑身抽搐着痛苦而死。
若他们真的砸了仙人观,遭了天罚,该怎么办?
然而,这念头还未来得及成型,陆泱泱就上前一脚踹倒了门槛,一只手揪起那道长:“我已经砸了,天罚呢?罚呀,你让它罚我呀!”
道长不可置信的看着陆泱泱,“你你你……”
“你什么你!给我看着!”陆泱泱揪着他走进仙人观,看着摆在观里那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