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玉雪带着林姑姑走远后,几个仆妇才敢过去拾火盆。
晚风呼呼作响,她们将火盆无声放回原处,回去站守。
站得离牌位最近得一个仆妇,抬起头看了眼牌位,沉闷麻木了一整日的面孔,忽然浮起悲哀。
从侯爷去世到二少爷回来,她们对二少奶奶的看法发生了太多改变。
没有背景,无所依仗,再漂亮的主子又能怎么样,她们也不将她放在眼中了。
毕竟二少奶奶的出身,甚至不如她们中得好些人呢。
现在去想,都觉得二少奶奶性情大变,脾气变得尤其不好,可还不是因为二少爷回来了,先去招惹她吗。
原来的日子多好,二少奶奶独居小南楼,与世无争,高云轩的人每日都很清闲,那时全侯府都最羡慕在高云轩做事的人。
如今,二少奶奶才走,原本和善阔气的陆娘子就立即变了嘴脸。
以后的日子,眼看已不会再好过。
仆妇们在牌位前垂首伤怀,远处,几个身影缓缓停下脚步,站在树影小道里看着她们。
光影斑驳,月色洗漱穿过树梢,落在刘氏苍白的脸颊上。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小南楼,久久未动。
又一阵风起,银桂担心道:“夫人,天越来越寒了。”
刘氏有些迟钝地侧头看她,这个角度,恰让她的脸被月色照得清晰。
她的眼睛布满血丝,凹陷下去的眼窝,在干瘪削瘦的面容上异常可怖。
银桂和身旁的两个丫鬟吓了一跳。
“夫人,”银桂艰难道,“我们回去吧……”
刘氏没有反应,就这么看着她。
银桂抿唇:“不然,我回去给您取一件……”
刘氏忽然伸手,枯瘦的手指一把抓着银桂的手腕,吓了银桂一跳:“夫人!”
刘氏的声音格外嘶哑,像是喉间的一丝缝里溢出:“你说,我能去烧了那牌位吗?”
“不能啊!”银桂惊道,“夫人,莫要这么想!”
“我要烧了她,”刘氏的手指剧烈发抖,看回空庭上那大长方香案,“她的尸体都没烧透呢,得把她的尸体烧成灰,烧得一干二净!我还要把这小南楼铲平,把她的东西全烧了!……对了!”
刘氏又转回头来,看着银桂:“她的父母,来了吗?”
“按时日去推,应该在来得路上了。”
“杀了他们!”刘氏眼睛变狠,“别让他们进永安,在路上就杀了他们!听到没有,把他们杀了,碎尸万段,扔在野外喂狗!!”
银桂握住刘氏抖个不停的手:“好好好,夫人,杀了他们,我们回去就派人出城,连夜出城!”
刘氏的脸上终于露出欣慰:“好,好!”
抱着两篮纸钱的明花和明云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伸手捂着嘴巴,难以置信听到得一切。
更难以置信得是,她们眼里端庄贤淑的夫人,竟有这样狰狞的一面。
相比较于她们二人的震惊,同样站在黑暗里的夏岸风,脸上无波无澜。
当初在水畔,他亲眼见到陆玉雪踹飞少女的轮椅,所以刚才陆玉雪的那些话,他并未惊讶。
但是,刘氏却也……
夏岸风的唇角淡不可见地一弯,看了眼那边的明花和明云,他无声离开。
……
天光渐渐转亮,宋知晴在一片花香中醒来。
许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她从床上起来,望着微微开启的窗扇,莞尔笑起。
左云领着几个小丫鬟打水进来,宋知晴扶着桌椅柜屏,缓步到软榻上,而后为自己针灸上药。
左云端着拧好的干净帕子立在一旁,汇报霍亦清和潘书新在昨夜宴席上的收获。
宋知晴认真听着,浮现眼前得不是错综复杂的人际网,而是连年饥荒的天下动乱。
将长针一根根从腿上拔起收好,宋知晴抬眼看着左云:“你方才提到得那位刘司录,让潘管事留意他,一天内便去查清他的家底,若有夫人,查清他夫人的喜好。”
“嗯!”左云点头,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事,姜家那些人是摆平了,但那个姜备国,他在外到处放话,诬蔑构陷您呢。据说,他又要找一批人过来闹,而我们昨天出手那么阔绰……想要来得人,怕是不会少。”
宋知晴一笑:“如此正好,我们便可以借此请那位秦氏过来喝茶了。”
“秦氏?”左云回忆,“哦,是昨日那个说话声音非常醇厚的老妇?”
“嗯,你说,派轿子好呢,还是派马车好?”
“我看啊,派那个姜博过去给她背来最好!”
宋知晴被逗笑。
左云自己也笑了:“那还是罢了,姜博那小身板,还不得被压成肉饼。”
姜博坐在院子里的小角落埋头洗菜,他的袖子卷着,露出晒黑得一双枯瘦的手。
无论谁从他旁边经过,他都会往角落里边拘谨地躲一下,更不提和人目光对视。
又一个脚步声传来,姜博缩了下脖子,将后背弓起,畏畏缩缩。
但这次的脚步声没有打他一旁经过,反而在他身后停了下来。
姜博皱起眉头,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