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头去瞧,还有喃喃念出来的。姚氏指着那纸道:“咱们家眼下有个大难题,便是入不敷出得相当厉害。上个月进账总数是三百——”
徐太太立时重重拍案,厉声喝到:“闭嘴!”
姚氏一愣:“太太?”
徐太太手臂发颤指着她:“我以为你是个明白人,你竟糊涂至此?府里的账目也能说与人听的?”
姚氏扭头张望了妯娌小姑子两眼道:“这不都是自家人么?”徐太太又拍案,比方才还重些。姚氏又说,“若不与大伙儿说清楚,如何商议?”
徐太太喝道:“本是让你管家,商议什么?”
姚氏道:“入不敷出如此厉害,自然要蠲去许多名目,否则难以平账。若不与大伙儿商议,蠲哪些不蠲哪些?太太你不知道,咱们府里眼下这般花钱法,绝非蠲除项不痛不痒之处能收支持平的,非得蠲了许多去才行。”
徐太太再拍案,比前两次更重了:“管家媳妇是做什么使的?不就是让你理顺这些事?”
姚氏急了:“我再怎么理,进账少出账多也顺不了啊!难道天上会掉银子下来么?”
徐太太狠狠丢出手中拐杖,“砰”的砸在姚氏脚边。姚氏吓了一跳,抬目望她婆母已好悬气背过气去,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茫然朝二奶奶以目求助。二奶奶把头一缩,唯恐有人瞧见自己。
徐家有四位姑娘,已出阁了两位嫡小姐,余下两位都是庶出。那三姑娘今年已有十四岁了,上前道:“太太,事既至此,瞒已瞒不住了。三嫂子所言也不无道理。既是府中艰难,不如全家上下齐心协力过此难关。”
徐太太身边两个丫鬟正帮她揉胸口。半晌,叹道:“你们哪里知道……早些年你祖父还在朝任吏部侍郎,家境殷实。他说,你老子乃是读书人,不擅经营,故此分家时分的多半是田庄给咱们,收租子度日。自打前两年从外洋回来了那个什么女丞相,不顾民怨沸腾、一意孤行,改了田税之策。非但咱们府上的庄子悉数要收税,空闲不种的还要罚。又逃走了许多奴才。咱们纵然减租子也寻不着那么多佃户。谁知……朝廷半点情面不给,当真罚了税。没奈何,只得卖了许多田地。”乃垂下泪来,“徐家怎么就落到如此光景。”她一哭,满屋子媳妇、庶女、孙女、丫鬟婆子都跟着哭。
徐三姑娘少不得陪着落了会子泪,乃道:“家业如此艰难,皆是太太一人扛着,苦了太太了。”姚氏也立在木牌旁假装拿帕子拭泪,心中暗想:这几年管账的皆是大嫂子,与太太什么相干……
徐太太叹道:“你们都是孩子,天真烂漫,这些事哪里好让你们知道。”
徐三姑娘道:“太太心疼我们,乃我们的福分。只是……太太何苦来自己受着,巴巴儿招人抱怨。如今大家都知道了,不若商议商议。坐吃山空不是个法子,委实当开源节流才是。”
徐太太点头道:“很是。”乃盯着姚氏瞧,“你只知道蠲出花销,殊不知能蠲的都蠲了,余下这些如何蠲得了?唯有开源。”
姚氏忙道:“明年就是春闱。三爷文章写的最好,定能高中。到时候府上便多了一份俸禄了。”
徐太太哼道:“依着我儿之学,进士及第不在话下。只是你当中了便没事了?每科那么些进士,没官做的多了去了。不拿些银钱去买通关节,哪里就轮得到他。”
姚氏赶忙闭了嘴,垂手兼垂头。徐太太只看着她,她眼观地鼻观地口观地。倒是徐三姑娘轻声道:“三嫂子,听说你在慈善会上认得了什么极有本事的女东家?”
姚氏想了想:“说的是秦东家吧。我与她只说些梵文之事。咱们家乃是诗书翰林之家,又不事商贾的,我自然也不与她谈论别的。”
徐太太长叹道:“话虽如此……眼下这个境界也没法子了。什么商贾不商贾的,朝廷不是已除去商籍了?商贾亦良民。”
姚氏微微皱眉,道:“只怕……我们三爷不会答应。”徐太太好悬让她噎死!她又接着说,“若是老爷答应,三爷也没法子。太太不如劝劝老爷?”
徐太太恼了,拿起案头的茶盏子往姚氏脚下砸。姚氏又吓了一跳:“太太!”
徐太太指着她喝到:“滚!”姚氏扭头看了看木牌。徐太太又喝,“滚!”姚氏匆匆行了个礼,连架子带木牌统统不要,拔腿便走。才刚跨出门槛,便听后头徐太太喊道,“都给我滚!”
姚氏打了个激灵,低声喊道:“快跑!”领着两个丫鬟一溜烟跑了。等后头那些姑娘奶奶们出来,只望见她们主仆三人的背影入狸猫般闪过转弯口。
屋内已没了旁人,徐太太又狠狠砸了茶壶。半晌才骂道:“又臭又硬!还不如老大家的懂事!”
姚氏回到自家,蒙着被子笑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两个丫鬟都已明白了怎么回事,一个扶着床棱一个扶着椅子,双双笑得肚子疼。三个人好容易止了笑,命乳母抱小爷过来大家瞧着他玩儿,瞧着瞧着又笑起来。
过了会子,有个丫鬟哼道:“又要奶奶帮她们捞银子、又想奶奶背着个商贾的名头,打的好算盘!”
姚氏悠悠的道:“不止。她们还盼着我自己悄悄将此事揽过去,谁也不告诉。门路是我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