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杨安闲逛太庙遇上了一对姓柳的姐弟, 瞧身形都是练家子。他脑中三个词儿一串:皇宫、姓柳、练家子,自然是大内柳家的子弟。他前阵子在吴国同柳二打了两个多月, 每回皆败,还不知人家使了几分功力。如今瞧这少年比自己小些, 想必能旗鼓相当?遂兴致勃勃邀他比划比划。那少年立时答应了。
二人才要往院中走,柳姑娘咳嗽了两声。少年嘻嘻笑道:“好姐姐,别告诉娘!”
柳姑娘抱着胳膊道:“不告诉娘也不是不可以。你帮我写诗。”
少年苦着脸道:“我也不会啊!”
柳姑娘微微偏了下头:“我若交不出诗来,先生训斥, 心情肯定会不好。心情不好娘就会来安慰我。我一开心就不知道会说什么了。”
少年迟疑片刻,咬牙道:“替姐姐分忧乃是弟弟的天职。”
柳姑娘点头:“这就对了。”率先朝外头走去。
少年耷拉着嘴角瞧了杨安一眼:“你瞧, 为了打个架, 付出多惨重的代价。你可不许留手。”
杨安抱拳:“杨某必拼尽全力!”还不知道能赢不。
太庙前殿之前乃一大片空地。这会子已是七月, 烈日如火。柳姑娘皱眉瞥了眼地下的日光道:“你们莫要打得太厉害,在里头略比划几下便罢了。”
少年立时道:“那多无趣!姐姐在门口里头阴凉着便是。”登时从她身旁穿过, 蹬蹬蹬踩着丹陛石跑下去,立在殿前朝杨安招手。柳姑娘抱着胳膊往旁边一闪。杨安朝她微微点头,悠然拾阶而下。
杨安与柳家少年相对行礼,亮开架式。杨安已将他与柳二过招的情形在脑中掠过一遍,猜度这少年会使什么招、想着自己如何应对。对方也十分沉稳。杨安不动、他也不动。二人对视了足有二盏茶的功夫, 日头晒得厉害,柳家少年身形微晃了一下。杨安心中暗喜:他五六岁开始做海盗,走过亚非欧美四个大陆, 在马来国也早已独挡一面多年。纵然看不出人的武艺, 断乎能看出人的心性。这孩子甚是单纯, 不是柳二那种老辣人物。家境颇好,也没什么经历,晒久了便不耐烦。他遂愈发不动。
又过了许久,二人都晒得汗如泉涌,少年又晃了一晃。说时迟那时快,杨安抖手射出去一支袖箭直奔少年的左肩,同时整个人腾空跃起。少年足尖转动、身子往右边一闪,正好把胸口送到杨安右脚前。杨安本以为他必能躲过这一下,右脚踢出去时左脚也已抡起。万没想到,那少年并没躲过头一脚,稳稳当当的撞上了。耳听“咔嚓”一声,少年肋骨已折。杨安脑袋“嗡”了一声:武艺比自己差太远,与柳二更没法子比。不大可能是大内柳家子弟——天下姓柳的人家那么多。
这会子左脚眼看收起不及、要踢中少年的脑袋,台阶上柳姑娘已惊呼起来。亏的杨安平素时常亲自下场同兵卒对打,硬生生将左腿朝旁边拐出去,脚侧刮过少年的脸颊。“扑通!”少年栽倒在地。柳姑娘喊了一声“桐儿”,疾跑下来。杨安却已抱起少年踩着丹陛石飞跑而上直入殿中。柳姑娘转身跟着再跑回去。
才刚入殿门就听她弟弟“哎呦”大喊,柳姑娘不禁吼道:“你做什么!”
只见杨安已将少年平放于地,撕开胸前的衣裳,口里道:“令弟肋骨骨折。我自小打仗,知道如何对付,比御医专业。”说话间他手中不知从何处变出一卷布条子和一盒膏药。三人霎时安静。杨安替少年处置伤势,柳家姐弟皆死死咬着嘴唇不出声。不多时,包扎好了,杨安道,“二位可再去看看御医。”
柳姑娘这会子才掉下泪来:“说是切磋,你竟下那么重的手!”
杨安苦笑:“是我的不是。要打要骂随姑娘处置。”
柳姑娘愈发大声:“还发暗器!小人!”
杨安迟疑片刻,摇摇头:“我错了。”顿了顿,“不过暗器也是武术的一种,日常都用的。”
地上的少年疼得浑身无力。使了半日的劲儿才道:“姐姐,是我技不如人,不怪人家。”
柳姑娘还要说话,杨安道:“姑娘回头寻我撒气,先送柳少爷去太医院可好。”
姐弟二人互视了一眼,少年猛然哀嚎:“这下是不是瞒不住了!”
他姐姐道:“那还用说?少说念叨你两年、念叨我一年。”
少年又哀嚎一声,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看着杨安直吼:“都怪你都怪你!这下完蛋了!我娘非念叨死我不可!”
杨安无辜道:“我上你们家道歉去,替二位挨骂吧。”
那二人齐声道:“那有什么用!”
柳姑娘道:“纵然多骂了你几句,难道念叨我们的便会少了?”
少年道:“而且还会惹得我爹生气。你可不许去!”
杨安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再提醒道:“要不要去太医院?”
二人又互视了会子,一齐垂头丧气道:“去……”又一齐长叹了口气。杨安听着,不知何故羡慕起来。
杨安遂小心抱起少年,柳姑娘跟在他身后,三人一同出了太庙。守门的太监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柳姑娘摆手道:“无事。”
杨安问道:“太医院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