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别家太太的邀请,要去香港游玩几日,正好是初十那天出发。前一晚,施嘉莉去到母亲房中,问一问游玩的准备事宜,一进门就看到母亲坐在沙发上,翘着一只柔润白皙的脚,正叫佣人丫头给她涂指甲油。涂的是鲜亮的红色,一片一片的小瓣儿,雪地里开出的红梅花似的。
见嘉莉过来,凌瑜微微地笑:“明日你不是要去陶家的派对么,要不要也染一染指甲?蔻蔻新学了几种样式呢。”
那佣人丫头抬脸冲嘉莉一笑。
“好啊。"施嘉莉答应下来,坐到母亲旁边。她故意倚在母亲身上,下巴撑在母亲的肩。与母亲这样身贴身的亲密,让她有些不适应,但她还是贴着了。她的眼睛望向母亲的脚趾,认真观摩似的,然而她的嗅觉却在小心地试探母亲身上的气息。母亲的耳后与身上的旗袍领子散发着一体的淡淡的香雪兰的芬芳,她知道,这是母亲平日里最常用的薰香。然而往常都是隔着距离去闻,与这样贴近地闻,气味是不一样的,那幽香被皮肤上的温热烘过,氤氲着柔钝的媚气。
母亲……女人……
施嘉莉脑中莫名浮出这两个词来,微微地有些发愣。这时,蔻蔻为母亲涂好了脚趾,转而对她说:“小姐,您与太太一样,手上也染这种半月型指甲怎么样?说是法兰西女人之间最流行的款式,许多电影明星都染呢!”“好。”
蔻蔻小心搭起嘉莉的手指,先在指甲上涂一层柔和的砖红色,晾干了后,再在指甲根儿与指甲尖儿处缀上白色的月牙。染完了手,又要为她染脚。嘉莉笑道:“脚上我就不染了。染得再美丽,鞋子一穿,旁人也瞧不到。这与衣锦夜行′有什么区别?”
蔻蔻睁大眼睛,直呼:“小姐说得好有道理!"凌瑜听了,低眉淡淡一笑,将手指上戴的宝石戒指扶正了。施嘉莉押着手指晾指甲,眼睛瞥到母亲的手,指甲上的造型与她的一模一样。她顿时有些高兴,她没有与母亲一起去逛过百货大楼,没有一起去吃过华光大饭店,可是她们拥有相同的指甲,如一根新生的细弱脐带,温润地连接起母女间的触点。
次日用过午饭,施嘉莉送母亲上了汽车。转身回到别墅里,她也要为陶家少爷的生日会做准备了。她并不过多打扮,担心那陶少爷真的喜欢上她,免不了又是麻烦。为了配那法式指甲,她便从衣柜里捡出一件法式礼裙穿了,戴上两粒滴油花耳钉子,除此之外不做其他装扮。施嘉隽过来接她的时候,见她脸上素净,便知道了她的意图,哧笑一声,不作言语。
上了汽车,施嘉隽才道:“我还是先与你介绍一下那位陶家少爷罢。他名叫陶世珍,是陶家的小儿子,上有一兄一姐,下有一位妹妹。有他哥哥姐姐管着家中企业,所以这位陶少爷是位名副其实的富贵闲人,对艺术很有追求,曾在法国学过绘……”
“富贵闲人?"施嘉莉睇他一眼,“怪不得能与你做朋友呢,原来与你是一类人。”
“我?我可没有他那样的享福命。"施嘉隽朝她挤挤眼睛。
汽车驶到陶公馆前缓缓停下,立刻有陶家的仆役上前来接。开了车门,施嘉隽为施嘉莉披上一件保暖的毛绒披肩,绅士地伸出手护着她下了车。看过请帖,仆役忙请二人到里面去。穿过花园,还未靠近那房子呢,就听得里面传来一阵笑闹声,其中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尤为突出。仆役将人引到,很快退下去了。陶家人宠爱小儿子,特意腾出宅中大厅为他办生日派对,施嘉莉甫一进去,就被数盏齐亮的水晶灯晃了眼睛。她微微蹙眉,抬起指尖遮了遮这刺目的光线,再放下手时,便看到一位手持香槟杯的男子朝她这里走过来。旁边的施嘉隽碰了碰她,提醒道:“这位便是陶世珍少爷。”
说完,施嘉隽迎了上去:“世珍,许久不见!”施嘉莉仔细瞧了瞧那陶少爷的脸庞。嗬,距离不过十米,他的五官还是模糊不清的,能好看到哪里去?那陶世珍与施嘉隽碰了面,说了几句寒暄的话,而后便把目光投向施嘉隽身后的她。施嘉隽回过头来,疑惑道:“嘉莉,你怎么还不过来?”
陶世珍盯着嘉莉,展颜一笑,自以为是地解围道:“女孩子,免不了有些矜持。"说完,他向她走过来。走近了,施嘉莉才清晰地看到这陶少爷的相貌,单眼皮,皮肤白皙,笑起来蛮英俊,不笑就是普通长相。或许落在旁人眼里,他也算一表人才了,可她的眼光已经被方峪祺养得极刁,若是非让她再承认谁长得好看,那么那人只能是李岘祺。
施嘉隽快步跟过来,给两人互相介绍道:“世珍,这位是我妹妹,学名叫作施嘉莉。嘉莉,这位便是今口的寿星,陶世珍少爷了。”
施嘉莉礼节性地点一点头:“你好。”
陶世珍在她脸上细细打量了,似乎有些惊异于她没有化妆,不过很快释然笑道:“施小姐与我见过的其他女孩子都不一样。旁人浓妆艳抹,脸搽得那样白,嘴涂得那样红,看似华光万千,实则千篇一律。而施小姐不施粉黛,却依旧叫人挪不开眼。如此一看,施小姐的名字取得与本人当真相配,嘉莉嘉莉,果真是一位佳丽。”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