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苒的背包还放在门口的地上。
狭小的出租房内,酒气混着血腥味,一开门就扑面而来,里屋还传来男人的鼾声。
“去洗个澡。”
母亲只说了这一句,然后自顾自的借着厨房的灯光,继续收拾着客厅,默默流着眼泪。
屋里关着灯,时苒提着书包刚进门没两步,就踩到了地面还没收拾干净的碎玻璃,是碎裂的啤酒瓶。
她没吭声,回房拿了件衣服进了卫生间。
在热水的冲洗下,逐渐恢复了体温,擦沐浴露时,看见脚下水变成了红色,她才反应过来刚刚的碎玻璃原来划破了脚掌。
她的脚早就冻得没知觉,竟没感觉到疼。
卫生间里有一面碎成蛛网的镜子,时苒能在镜子里,隐约看清自己苍白的脸。
要是有旁人看见她现在的样子,定是要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淤青和疤痕。
在白嫩的皮肤下显得触目惊心。
不知道在卫生间待了多久,久到母亲敲响了门。
听到声音后,她关掉了花洒,穿好衣服打开门。
门外的人红肿着眼,额头还包了一块新的纱布,是刚刚继父打的。
时苒垂下眼,睫毛轻颤,侧着身子绕过她。
“回屋吧。”
她的房间没有门锁,原本是有的,只是某一次被那个男人撞烂后,就一直空着。
她在这个家里无处可藏,继父只要稍不顺心,就会对她们大打出手。
这个家里的每个房间,都滴落过她们的血。
后来她学聪明了,每次回家,都会在门口站一会儿,听听里面的动静。
可每次听到母亲的惨叫,她还是会忍不住冲上去护着她,然后就变成两人一起挨打…
她打开电脑,点开了一集大耳朵图图。
在那些个恐惧与疼痛交杂的夜里,她都是听着图图的声音入睡,久而久之,就成了她的习惯。
在笔记本昏暗的灯光下,母亲拿着吹风机坐在她旁边,因为怕吵醒隔壁那人,她只能把风力开得最小。
“是妈妈对不起你。”
“……”
即便耳边吹风机的声音一直在响,但她还是听见了这一句。
“可要是连你也走了,我又该怎么活下去…”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时苒鼻子一酸,闭上了眼。
六年前她亲爸去世,母亲带着她改嫁给这个男人,原以为是有了个依靠,却不想是进了狼窝。
刚开始那半年,男人还装得人模狗样的,之后就暴露了本性,酗酒赌博家暴…
每次动手后的第二天,又会跪在母亲面前求原谅,然而又会有下一次。
即便如此,也始终没提过离婚,任劳任怨,拉着她在这地狱里被折磨了六年。
可悲又可笑!
可是…
她脑海中突然想起,不久前她刚从学校回来,站在门口听到的那些话。
“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吗?三百万?”
她的声音异常的冷淡,时母停住了手,有些呆愣。
吹风机的声音一直响在耳边,她抬起头,对上那双通红的眼。
“两年前,是你为了钱,向那些人透露我有脸盲症,才让我的指控无效的吗?”
听到她提起这个,身旁的人张了张嘴,满脸震惊。
“你都听到了?你是因为这个才去跳河的?”
她的反应,几乎是默认时苒的话,心凉了半截,在冬夜里如坠冰窖。
时苒的眼里蓄着眼泪,带着失望:“为什么偏偏是你?你明知道我没有说谎,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我明明认出他了,我能肯定就是那个人。”就是那个人把她骗去了那栋楼。
可偏偏所有人都不信她。
她能接受是对方有权有势,从而瞒天过海,但接受不了,是自己最亲的人背叛了她。
一边是整个高中对自己最好的人,一边是这些年相依为命,她最信赖的人。
“为什么偏偏是你?”
“你不是也夸过周喻安是个好孩子,叫我要多跟他学习吗?”
“你不是也同情过他的身世吗?”
“为什么啊?”
面对女儿带着哭腔的指控,陈清一时说不出话。
时苒跟她对视良久,才听见母亲低沉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温柔怯懦。
“苒苒,那人我们斗不过的,我现在只有你了。”
昏暗的房间里,时苒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剩吹风机的呼啸声。
时苒垂下眼眸,关掉她手里的吹风机:“我要睡觉了。”
母亲没有说话,看了她一会儿,退了出去,关上了那没有锁的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图图轻快的声音,她从床头柜找出药水和纱布,把脚简单包扎了一下,缩进了被子里。
脑子里一团浆糊,她现在,真的算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了。
……
当夜,她做了个很长的梦,全是一些零碎的片段。
梦到她站在废弃厂房的楼顶,一个男人拿着刀抵在她的脖颈。
还梦到一人被一群人围殴,还在声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