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才惊觉自己出了一后背的汗来。
祝傥的身形此刻也在屋中显现,似乎也对这深夜冒昧前来的访客很是不解,不过也算是被他这一举吓跑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不敢再来犯。纵使来犯也不怕,直接打死便可。
想着又转头去看幽季,才发现他额头上已是一层细密的汗珠遍布,倒不知是不是吓着了。
又后悔自己一言不发的便走掉,只留了一个结界给他……
因了刚才情形,他来不及解释那么多,总之,总之他不可能撂下他跑的……他压根就没离开此地……一直在外头分心注视着屋内情形呢。
想着便将剑立时收了,祝傥殷殷的上前去摸他的额头,声色也有些尴尬,「抱歉,让你吓到了……」
季清流一偏头躲开了,心下却在直犯嘀咕——他这身冷汗却不知是为祝傥还是为幽冥出得了!
祝傥会有那么快的速度?
幽冥又怎么可能躲不过?
想着便忽然出手如电的抓着了祝傥手腕。
祝傥在他有动手趋势时便已有所察觉,只不过硬生生压住自己的本能,由他抓着了。
「你虚清之影悟到了第几层?」
啊呀,果然……刚才太心急他的安危了,赶回来太快还是叫他察觉到了这个嚒……
祝傥喉头微动了下,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扯谎道,「八层。毕竟不如你们这些天生的仙根慧骨,再往上参透便有些难。」
季清流心下生疑,心说第八层能有那么快的速度?可听着他的解释又觉得对,就包括那妖途升上来的仙,也甚少能至九层,哪怕是他们这般天生下来便与芸芸众生蝼蚁不同的仙人,达至第九层也是数之寥寥。
季清流曾经还为『幽季』那时候,也不过是九层过半。
剩下那小半不是他不想参透,是他还想给自己留点乐趣,毕竟一旦步至巅峰之后,人就少了太多乐趣可言了。
於是这么来看,他又想不透,以为那么针对幽冥,非同他对着来,是否有一半在纯粹给自己找乐子的成分作祟。
想了想又觉得不能是,毕竟他同他,道亦不同。
既然道不同,便不相与之为谋。
多么简单的一件事,还想它做甚么。
同样,他能想得透这点,他认为幽冥也能想得到,却又不知——在自己已经沦落成一介鬼魂之躯,甚么都没了的时候,他做甚么还想拉拢自己回去。
回去又怎样?
我还能替你办事么?我法力何来?还是就想让我、让这个虚名的『幽季』、所谓的『北烛帝君』,入了鬼族,归于你麾下,得你差遣、受你驱使?!
——幽冥,你明明不是这么无聊的主。
明面上骂他一句『痴心妄想!』,暗地里却也在叹气。
——我堂堂一界烛龙之子,凭甚么要沦落为泥沼地底下的东西?
面子往哪儿搁?
骨气往哪儿放?
想着又不免寂寂,也是啊……自己的庇佑和天赐统统因了自己那一身烛龙真血,真神之骨。
若是没了这层光环庇佑呢?
自己却……甚么都不是了。
早就……甚么都不是了。
祝傥瞧自己答完了话他就垂下了眼,此刻头也越来越垂,起先还以为他受不住困意又睡过去了,微蹲了身子想把他扶好,重新放妥在床上,却见他眼睫阖的微低,却是轻睁的,仅仅露出那一丁点缝隙,像是头受伤的小野兽一样,眼睛里有微弱的光在烁动。
心下忽的一颤,本能在告诉祝傥——幽季在难过。
以往见这位爷难过的表情嚒?
不曾。
眼睛永远是斜着向下看的,鼻子是要冲着天的。
不及走近当先周围都跪了一群了,看人的时候,估计还要劳他费心微微低下他那一直维持高昂姿态的头颅,脸上除了清高便是孤傲,哪里曾有这般落魄失神的模样。
想着便不由得收紧手臂,将他纳入怀里。
刚及触碰,却见他又抬了眼,满眼的恨意。
——恨,他是真恨。原来没了那身法力和那权势,他也不过是别人肆意玩弄的一个……身下之物罢了。
呵,真是可笑。
祝傥叫他这么一看,自己也难过的厉害。
又怕他是多想了些甚么,於是想了想,怕他这眼神怕的厉害,便直接拿了下巴垫了他的脑袋,这样便避开了他那仇视的目光,祝傥慢吞吞的道,「幽季,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只不过你太傻了,行事的法子也未免太不圆滑,倒不如听了我的话,遂了我的愿,让我来照顾你罢……
也是,你哪里是个能照顾别人的人呢……喜欢上你这件事,注定就是我祝傥痴心妄想的一件心底相思事罢了。
可没关系啊,毕竟我贪,毕竟我一介凡愚,乐意痴人说梦,更乐意痴心妄想。这从肉体凡胎得窥仙道轮回,哪一件事,不曾是我的痴心妄想?!
帝君几多尊贵,我知你是瞧不起凡人的,但是怎么,叫我们连个梦都不准有嚒?
这也未免……太霸道了罢。
『幽季,我终有一天会叫你离不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