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修是国子监五经博士,其官职虽不高,但却是宣宗皇帝之师刘赟的关门弟子,说话极有分量。
杨奇出身寒门,宣宗时期中进士,状元及第进入朝堂,入京不过二载,便由宣宗指婚,娶了刘赟的大女儿,从此一路平步青云,直至入内阁,掌皇室内库。
这样的人若是德行有亏,岂不是在打宣宗和帝师的脸?
樊修这样一说,众人也都醒悟过来,杨阁老身后还站着个帝师,就算是这事与杨阁老有关。
看在刘赟的面子上,陛下也不能大动干戈。
想到这里,顿时有不少人出来附和道:“陛下,杨阁老一心为国,大公无私,定不会做此等徇私舞弊之事,还请皇上明察……”
大臣们通晓其中关系,朱正又岂会不知。
可他只面不改色地扫了一眼跪着的臣子,淡淡冷笑一声道:“刘老先生若是知道他这个乘龙快婿,不过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想必定要将他活活打出京都!”
说罢,他转身便坐回了自己的软塌,眼神微微一抬,王吉便意会到了,大喊一声:“请赵大人入殿!”
诸大臣忙回头看去,只见赵正阳一袭飞鱼服,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参见陛下!”
“平身,将你查到的事一一道来。”
“是!”
赵正阳鹰一般的
眼睛里猛然射出寒光,沉声道:“此前,京中发生一起假案,考生杨继平被污蔑偷了包子铺老板的钱,幸得陛下慧眼,才堪破真相,还了杨继平一个清白。”
大殿之上,赵正阳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件事?
杨奇心里惊疑,心里猛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不待他多想,却听赵正阳继续道:“后,陛下命臣继续细查,却不料包子铺老板与污蔑杨继平的人证相继被杀害,天子脚下竟发生此等命案,是我锦衣卫失职。”
“正值恩科之际,鱼龙混杂,为保京城安危,锦衣卫上下全部出动,查询真相,终于在前不久抓捕真凶关入北镇抚司,经臣审查,这凶手,乃是受杨阁老指使!”
说着,目光直直地看向杨奇。
“你胡说八道!陛下面前,你怎敢大放厥词!颠倒黑白!”
饶是杨奇心有城府,但此时乍一听此事,也不由大惊失色,怒声辩驳道:“杨继平不过一寒门学子,与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为何要如此谋害他!”
赵正阳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般反应,冷笑一声,朝着外面喊道:“带崔氏上殿!”
众人又向外望去。
只见一衣着寒酸,风尘仆仆的老妇人,那妇人面有菜色,瑟缩着肩膀,眼神都不知道该落往何处,惶惶恐恐地被
人带进了暖阁。
待再走近些,她便一眼望见了最中间的杨奇,顿时瞪大了眼,满是不敢置信道:“是你!你竟真的没死!”
说着,她踉踉跄跄跑到杨奇面前,狠狠捶打着他的肩膀,神情哀切,面上留下两行老泪:“你这个没良心的啊!我托人打听,都跟我说你进京赶考,死在路上了!谁料,你竟还活着!”
“二十余载!二十余载啊!”老妇捶胸顿足,哭得人心惶惶,“这二十年,我们孤儿寡母天天盼着你能回来啊!”
“怎么回事啊?”
“这疯妇是谁啊?”
“听着倒像是和杨阁老认识?”
这一幕实属罕见,原本心有戚戚的众臣,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而杨奇,先是一脸震惊,紧接便如见到魔鬼似的,疯狂喊道:“来人啊!快把这疯妇拖下去!”
“殿前失仪,当斩首!快!将这疯妇拖下去乱棍打死!”
“快来人啊!”
他扯着嗓子用力嘶喊,一双手还不忘扒开老妇扯住他衣领的双手。
可怜那老妇一时不提防,竟被他一股大力甩开老远,跌坐在地上,又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哭得更加悲切了。
朱正示意王吉去将人扶起。
一旁的赵正阳见时机成熟,连忙上前,深吸一口气,眼中冒着重重杀意,死死盯着杨奇:“
杨阁老,此人你未必不认得?都说糟糠之妻不可弃,可你为了功名利禄,隐瞒自己早已娶妻生子的事,不惜欺君,攀附高枝!”
“娶了帝师的女儿,从此平步青云,”赵正阳越说越气,最后怒不可遏,指着杨奇大骂,“你在京都享受荣华富贵时,可曾想过你的妻儿正在山西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杨继平寒窗苦读二十余载,只为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为你杨家光耀门楣,岂料他的亲生父亲却为保自己一身繁华,对自己的儿子屡下黑手!几次赶考,都被你使计拦了下来!”
“杨奇,你身为人臣却欺君罔上,身为阁老却徇私舞弊,身为男人却抛妻弃子,你哪一点配得上阁老之位,又哪一点称得上高风亮节!”
赵正阳一脸怒意,正义凛然,声音煌煌如钟响,振聋发聩,直击人心!
大殿众人已经惊得完全说不出话了!
此事若放在别人身上,充其量就是吃个瓜,看场好戏,甚至有些还会说一句男人风流是本色。
可杨奇是谁?
他是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