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子为我们开了门,看她的模样,大概是一个雇来的女伴,而不是一个女佣。
我们先走进客厅,又从客厅来到了起居室,那里的陈设就如同人们在拍卖会之前参观时见到的那样。
一个年轻人倚着壁炉。
从客厅走到起居室的这段路程,我一直听到有钢琴声传来,那是玛格丽特坐在钢琴前弹奏,我甚至可以想象到她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的样子。她百无聊赖地弹奏出一段段曲子。
果然,走进起居室时,我看到玛格丽特正坐在钢琴前弹奏。只是,房间里的气氛十分沉闷:男的是出于自己的平庸而倍感局促,女的则是由于对这位不速之客的厌烦而心情不悦。
一听见普律当丝的声音,玛格丽特便站起身来,向普律当丝投去一个表示谢意的眼色。同时,她向我们迎了过来,并对我们说:“请进吧,先生们,欢迎你们。”
“晚上好,亲爱的加斯东,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玛格丽特轻轻走过来,首先向我的同伴问候,然后说道,“上次在杂耍剧院的时候,您为什么不到我的包厢里来?”
“我担心太过冒昧了。
“我们是朋友啊,”玛格丽特说,“朋友之间永远不会冒昧。”她刻意强调了“朋友”这个词,似乎在用自己的语气和声调告诉在场每一个人,尽管她同意见加斯东,而且打招呼的方式十分亲热,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们都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
“那么,就请您允许我向您介绍我的同伴——阿尔芒·迪瓦尔先生!”加斯东说。
“可我已经同普律当丝讲好让她介绍我了。”我对加斯东说,但那声音不受控制地降低了音量,像是被空气稀释了一般。
然后,我又转向玛格丽特,鞠了一躬,说道:“再说,夫人,很早之前我便有幸由其他人介绍给您了。”说后面这句话时,我的声音总算是能听得清楚一些了。
玛格丽特听完,闪动着那双迷人的眼睛,似乎努力地在往事中寻找同我相关的记忆片段。可惜的是,她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或者可以说,她是彻底地忘记了。
“夫人,”于是,我又说道,“您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我感到很庆幸。因为那个时候,我十分可笑。在您看来,当时的我一定是非常惹人讨厌的。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是在喜歌剧院里面,我和欧内斯特在一起。”
“啊,我想起来了!”玛格丽特微笑着说,“可笑的不是您,而是我喜欢戏弄别人,直到现在我也还是有点爱这样恶作剧,不过收敛一些了。您已经原谅我了吧,先生?”
说着,她伸过手来。我接过来吻了一下。
“没错,”玛格丽特又说,“您想想看,那时候的我有这样一个坏习惯,就是想为难我第一次见到的人,让人家感到难堪。这种做法是很愚蠢的。我的医生对我说,我的这种坏毛病源于我有点神经质,而且身体总是处于不适的状态。请相信我医生的话吧。”
“可您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健康。”
“唉!我曾经生过一场大病。”
“这我知道。”
“谁告诉您的?”
“应该说大家都知道,那时,我总是来打听您的情况。知道您痊愈了,我感到很高兴。”
“可我从来没有收到过您的名片。’
“我根本就没有留下过名片。”
“我生病的那段时间,有个年轻人天天来打听我的病情,却又从来不肯留下名字,难道,那个人是您吗?”
“正是我。”
“那么,您就不仅仅是宽宏大量,更是心地善良了。”玛格丽特说着,朝我瞥了一眼。当一个女人在对一个男人做出评价时,就会用这种目光来补全她们的见解。
说完,她又转向德·n伯爵,对他说道:“伯爵先生,您就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我认识您才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伯爵辩解道。
“可这位先生认识我仅仅五分钟的时间。”玛格丽特毫不留情地说,“您总是说些愚蠢的话。”
冷酷无情,这是女人面对她们不喜欢的人时惯常的态度。
玛格丽特的话令伯爵涨红了脸,不自觉地咬起嘴唇。
我忽然对这位伯爵产生了怜悯之情,因为他看来同我一样,陷入了爱情当中,但不幸的是,玛格丽特坦率而又狠心的态度令他十分难堪,尤其是还有两个陌生人在场。
“刚才我们走进来的时候,您正在弹钢琴。”我想通过改变话题来缓解一下当前的尴尬气氛,便对玛格丽特说,“你能否把我当作老朋友来看待,继续谈下去呢?”
“唉!”她说着,仰身在长沙发上坐了下来,同时示意我们也坐下,“加斯东知道我弹的是什么曲子。我单独跟伯爵相处的时候弹弹还是可以的,不过,我可不愿意你们也遭这份罪。”
“您这是对我的特别照顾吧?”德·n伯爵回嘴说,努力露出一个微笑,只是那笑容中带着促狭和讽刺的意味。
“您不该指责我的,这是我对您唯一的照顾了。”
显然,这个可怜的小伙子一句话也讲不上来了。他向年轻女子投去一个十足的哀求目光。